垂眸隐去眼底探究之色，元惜淡淡开口。</p>
“四姐姐果真不曾收买我观澜轩的二等婢女惊蛰？”</p>
荀元菀面色不变，掩唇轻咳两声，微微摇头。</p>
那边坐着的沈月和管氏，却都脸色难看起来。</p>
惊蛰？</p>
那可是璨璨身边，管家理账的贴身婢女啊！</p>
沈月暗忖：若此事属实，这惊蛰，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留了。</p>
精明的管氏却瞥了一眼沈月，心下暗暗叹气。</p>
唉……</p>
二嫂这个缺心眼儿，看样子，是只想到打杀惊蛰，却全没琢磨过，这收买惊蛰之人，究竟是荀元菀，还是周氏！</p>
不过，这惊蛰是何时与宜兰院那边搭上线的？观澜轩是否还有别的奴仆叛主？屋内器具和小库房那些东西，又有没有被人动过什么手脚，会不会对璨璨造成危害？</p>
看来，等这边事了，她还得劝着二嫂，一起去观澜轩，替璨璨好生清理一番。</p>
管氏心思活络，一瞬间已想了许多。</p>
一旁，袖手旁观的秦氏自然神色依旧。</p>
可荀元菀居然也是面色不变，掩唇轻咳两声，微微摇头，“七妹妹，不知你为何会这样想，但姐姐我，真的没有。”</p>
她目光定定，看着荀元惜，话不多，语气也不重；但却一字一顿，显得极为诚恳。</p>
听了这话，元惜杏眼微眯，眸色渐沉。</p>
“那惊蛰手上，怎么会有姐姐的玉镯？还是水头极佳，全无杂质的上品昆山之玉！”</p>
听到“昆山之玉”四字，一直神色淡漠，默然旁听的崔老夫人顿现惊容，猛然抬眼，望向荀元菀。</p>
而荀元菀含笑的眉眼，也终于浮现出一丝真切的惊色。</p>
早就知道这个嫡妹聪慧过人，能看出观澜轩有内鬼，甚至，还猜到与自己暗通消息之人就是她那贴身婢女惊蛰，这都不稀奇！</p>
可她，怎能一语中的，明明白白地说出自己用来收买惊蛰之物，就是那个名贵的昆山玉镯？</p>
莫非……</p>
嫡妹早在来福鑫堂请安之前，就已经审过惊蛰了？</p>
荀元菀还没来得及细想，崔老夫人已沉声道：“四丫头，你七妹妹说的，可是真的？你真拿你父亲送你的十岁生辰贺礼，打赏一个婢子？”</p>
在她看来，二房庶出的孙女荀元菀是否收买了嫡孙女荀元惜的贴身婢女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这昆山之玉！</p>
荀元菀是个聪明人，一听祖母这话，便琢磨出了几分味儿来，稳住心神，失笑摇头：“怎么会？祖母，您觉得孙女是那么不知事的人么？”</p>
荀元菀神色镇定，丝毫不露怯，崔老夫人一时也看不出真假，不由得抬手揉额。</p>
荀元惜却眯眼一笑，道：“其实，孙女也不信四姐姐会如此大方。毕竟，这样的好东西，莫说四姐姐，便是贵为贤王侧妃的大姐姐，手上只怕也没几件呢！”</p>
哼，看样子，这个嫡妹，也并非真那么聪明嘛！</p>
荀元菀心念一转，脸上喜色未露，却听荀元惜话锋又是一转。</p>
“可是祖母，孙女确实是亲眼见过惊蛰戴那玉镯啊！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元惜话音幽幽，含笑转眸，望向荀元菀，“是我那贴身婢女手脚不干净，偷拿了姐姐的？”</p>
荀元菀脸色一变，待要说话。</p>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崔老夫人已掉头吩咐身边大丫鬟妍喜：“你，去观澜轩，传老身的话，唤那名叫惊蛰的婢子过来一趟。”</p>
能在福鑫堂伺候的，就没有头脑不清的。</p>
妍喜闻言会意。</p>
老夫人这是不让走露风声呢！</p>
看来，只能另寻名目传唤惊蛰了。</p>
偷瞄一眼老夫人身旁的七姑娘，妍喜已想好借口，屈膝一礼，转身去了。</p>
眼睁睁看着妍喜掀帐而出，荀元菀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闭口不言。</p>
祖母的吩咐，她怎敢阻拦？</p>
再说，惊蛰那边究竟是个情况，还不明了，她怎能自露马脚？</p>
只不过，祖母就这么不相信她吗？</p>
居然要她与一个低贱的婢子当面对质！</p>
已然心虚的荀元菀只顾低头寻思，全没注意到，依偎在崔老夫人怀中的荀元惜正半眯着眼，冷冷打量她。</p>
前世，娘亲悬梁自尽，她在府中的日子，就更加艰难了。</p>
还别指望福鑫堂的丫鬟们像如今这样笑脸相迎，便是二房的奴仆，对她也多有不敬，见了不问好作礼都是小事，这膳食中，竟然还有馊味儿！</p>
她也曾是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女，怎么受得了这般对待？</p>
可是，骂也骂过，闹也闹过，根本没用！</p>
娘亲去后，二房的吃穿用度便是荀元菀的生母周氏代为打理。</p>
因为父亲宠爱周氏，让娘亲伤透了心，再加上父亲素来偏心荀元菀，她和荀元菀向来不对付，周氏怎么可能善待她？</p>
这些，她都能接受。</p>
但父亲的放之任之，祖父、祖母的不闻不问，却叫她心伤，也心寒！</p>
本就为娘亲的殇逝而悲痛，再见至亲如此冷漠无情，周遭又都是些怜悯或讥诮的目光……</p>
只觉人生索然无味的她，自此闭门不出，只埋头看书习字，借此静心养性。</p>
可是，有一日，惊蛰突然怒气冲冲地进来，跟她说，荀元菀带着几个小厮，把她小库房里，长辈们和廖淑妃以前赏的东西，都给搬走了！</p>
是可忍孰不可忍！</p>
再说，内宅女眷身边，哪来的小厮？</p>
父亲这心，是偏得没边儿了吧？</p>
荀元菀是他的亲生女儿，难道，她就不是？</p>
一气之下，她就带着惊蛰、谷雨，闯入周氏的宜兰院。</p>
看那院子里果然满地箱笼，有几个还颇为眼熟，她实在忍不住，便与荀元菀争执起来。</p>
当时的她气晕了头，真还没注意，到底是自己失手推倒了荀元菀，还是荀元菀假装摔倒在地的。</p>
总之，一向坚强的荀元菀，哭了。</p>
想着是荀元菀没道理，她并不在意。</p>
可谁知道，当父亲和周氏闻声从内室赶出来问询时，惊蛰却当场反水，说不曾说过那样的话，还说那都是她气愤父亲给了庶姐不少好东西，故意找茬，寻的借口！</p>
父亲当即大怒，一脚将她踹翻在地。</p>
而那个心机深沉的周氏，表面装着担心她的样子，对父亲是又劝又拉，一转头，却又命人开了箱笼给父亲看！</p>
见那些箱笼里，没有一件是宫中之物，她已知中计，忙向父亲解释事情始末。</p>
然而，父亲本就厌了她，再有惊蛰为证，根本不听她说什么，直接就在宜兰院唤了两个粗使婆子，将她押回观澜轩禁足思过！</p>
后来，荀元菀和周氏还猫哭耗子假慈悲，带些吃的、穿的来看她，却又状似无意地透露出，父亲准备将她，卖给一个有恋童癖的年迈高官做继室。</p>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砸窗逃走，又怎么可能惊了掌印大太监林铎的马？之后，萧榈又怎会看出林铎对她特别，开口向祖父讨要她，转而送给林铎磋磨？</p>
只是，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颠沛流离，不会独自去那临川，去娘亲坟前哭诉，也就不会知道，前世素未谋面的外祖父沈祎究竟有多爱她！</p>
但，不管荀元菀、周氏有多阴毒，有多少手段……</p>
今生今世，她再不会上她们的当，再不会让自己落入那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境！</p>
趁她们还全无防备，她先将一切捅破，且看她们，又要如何应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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