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妍的手指松开了冥铁链环。她站起身，把外袍拉紧，走向铺位角落。枕下那张干草垫被她掀开一角，确认没有异物。刚才那一丝窥视感消失了，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
巡逻路线改了。原本要经过军长丙的偏殿，现在却被调去西墙清点锈矛。两名鬼卒守在岔道口，见她靠近就挥手驱赶。其中一人说：“那边封了，有要务。”
红妍没说话，低头应命。她转身时记下了两人换岗的时间——子时三刻。这个时间点，正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
她回到宿帐，在脑中画出军营地图。偏殿位于内营东北角，平日由两名贴身鬼卒轮巡，每隔一刻钟绕行一次。结界设在屋檐四角，活人踏入十步之内就会响铃。硬闯不行，只能智取。
子时刚到，营地陷入寂静。红妍披上黑布，从后窗翻出。她贴着墙根走，避开主道巡逻队。狐族天生能在夜里看清轮廓，她很快摸到了偏殿后墙。
窗缝很窄，但足够传声。她蹲下身，将掌心贴在石壁上，运转《九幽静心诀》凝神听音。
里面有人说话。
“三日后子时，阴河启流，血祭可成。”
“第五殿那边已经答应，只要仪式成功，你就能升任副统领。”
“那个狐妖最近查得有点多……要不要提前处理？”
“不急。她不过是个杂役，翻不起浪。倒是炼魂池那边，记得把名单再清一遍，别漏了有用的灵魂。”
声音戛然而止。屋里传来脚步移动的响动。红妍立刻缩身躲进墙凹处。不到半盏茶工夫，一名鬼卒推门而出，提灯巡视一圈后离开。
她没动。等那灯笼光彻底消失，才重新靠回窗边。那些话在她脑子里转了好几遍。“阴河启流”“血祭”“第五殿”，这些词连在一起，不是小事。军长丙想用万魂献祭启动禁术，背后还有地府高层撑腰。
必须拿到证据。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瓶。瓶里是她在废弃灶坑找到的腐萤，炼成了探魂蛊。这种蛊虫极微小，能短暂附着在物体表面传回影像，但只能用一次。
她咬破指尖，滴一滴血在瓶口，轻念咒语。蛊虫苏醒，顺着风钻进窗缝。
片刻后，她的额头一阵刺痛。那是蛊虫传回画面的信号。她闭眼接收——
一间暗室，桌上摊开半卷残书，封皮写着《九幽逆魂诀》。旁边放着一块黑色令牌，刻着“第五殿监察使”字样。墙上挂着一幅图，画的是地府深处一条泛红的河流，下方标注“阴河第三支流”。
这就是了。
红妍睁开眼，呼吸变重。这本书她听过，是地府明令禁止的邪法，记载如何以万人魂魄为引，逆转生死轮回。一旦启动，整个西营的亡魂都会被抽干精魄。
她收起空瓶，准备撤离。刚起身，远处传来铜铃轻响——是巡查鬼卒来了。她迅速翻上屋顶，借着瓦片阴影爬行，绕到另一侧落地，一路退回宿帐。
进帐前，她扫视四周，确认无人跟踪。掀开草席躺下，手却没停。她在墙角摸到之前刻的“等”字，用指甲重新描深，然后在最后一笔末端加了一横，像断开的锁链。
这是给军姬看的暗号。如果她还在查账册的事，就会明白：危险升级，对方要动手了。
她盘膝坐定，开始梳理线索。军长丙要在三天后动手，地点可能是炼魂池。他需要大量灵魂做祭品，而最近频繁调阅流魂录籍的人就是他。自己名字也被查过多次，说明她已经被盯上。
但现在不能逃。没有实证，没人会信一个杂役的话。她得继续查，至少要知道那块令牌是从哪来的。
正想着，手指忽然碰到枕下有异样。她慢慢把手伸进去，抽出一张黄纸。
纸上无字。
她刚想扔掉，指尖一碰，纸面浮现血纹，迅速组成一个倒写的“囚”字。边缘还有一圈细小符文，像是某种警告。
红妍眼神一冷。这是黑律司专用的示警符，意思是“知情者即共犯”。一旦持有此符，若不上报所知秘密，七日内魂体灭亡。
但这符不该出现在这里。军长丙不会用这种方式警告她，这更像是第三方在监视。
她立刻咬破另一只手指，将血抹在符纸上。血迹接触瞬间，黄纸冒烟，转眼烧成灰烬。
事情比她想的复杂。军长丙有靠山，地府内部有人配合，甚至可能不止一派势力在盯着这件事。而她，已经站在风暴中心。
她靠墙坐下，把冥铁链环缠在左手腕上。链环上有道旧痕，是上次比武时留下的。她用拇指反复摩挲那道痕迹，让自己保持清醒。
外面风停了。营地安静得可怕。
她回忆起刚才看到的画面。那幅阴河图上有个细节——河道转弯处标了个红点，旁边写了个“庚”字。这个标记不在通用军图上，应该是内部密记。
如果能找到那个位置，或许能找到他们准备法阵的地方。
她闭眼调息，一边运转灵力稳住魂体，一边在心里排下一步计划。明天值午班，有机会靠近文书房。那里有地府地形简图，也许能找到“庚”点对应的位置。
就在她快要入定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停在了她帐前。
红妍没睁眼，也没动。她感觉到帘子被人掀开一条缝，有视线落进来。
几息后，脚步离去。
她缓缓睁开眼，盯着帐顶。刚才那个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进来。但他停留的时间太长，不像例行巡查。
军长丙察觉了。
她伸手摸向墙角，拿起碎石，在“等”字旁边又刻下一个新字：“战”。
刀锋尚未出鞘，但棋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