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妍的手还按在帐帘内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门外的脚步已经走远，但她没敢松手。刚才那阵停留太久了，不是巡查该有的节奏。她慢慢收回手，在掌心划了一道短痕，提醒自己——军长丙起疑了。
她坐回铺位，把冥铁链环从左手换到右手，一圈圈缠紧。金属的凉意顺着皮肤往上爬，压住了心头翻涌的躁动。现在不能乱，一点都不能乱。她闭眼，开始运转《九幽静心诀》。符纸烧尽时那一阵灼痛还在魂体深处残留，像针扎在骨头缝里。她用呼吸一寸寸压下去，直到心跳稳住。
脑子里重新浮现蛊虫传回来的画面：残卷、令牌、阴河图上的“庚”字。这三个东西，任何一个都能要命。她得想办法把它们变成证据，而不是死前最后看到的东西。
她伸手摸向枕下，那里有一小撮灰烬。示警符烧完后她没敢扔，悄悄收了起来。现在她用指尖蘸着灰，在掌心画了个逆封阵。这是青丘老辈传下来的土法子，能试出有没有追踪灵力附着。画完之后，她等了十息。掌心没有刺痒，也没有发热。应该安全了。
她把灰烬洒在帐角，又用指甲在地面划了三道浅痕。这是惑影障的基点，虽然简陋，但能在夜里搅乱窥视者的视线。做完这些，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可她知道，这不够。军长丙不会只派一个人来盯她。她必须把消息送出去。
军姬是唯一能信的人。那个女人帮过她，也怕过，但她没退。红妍撕下一小片衣角，咬破手指，写下四个字：“庚位将动，囚符现，速匿账册。”写完后血字立刻变淡，几乎看不见。只有军姬的手温才能让它显形。她不想多写，说得太多反而危险。
她轻轻掀开帐顶一角，吹了声口哨。屋檐上一只灰毛老鼠探出头。这是她之前救下的那只，尾巴尖少了一截。她把布条系在鼠尾上，低声念了句控形咒。老鼠没跑，而是盯着她点了点头，然后顺着屋梁溜走了。
做完这些，她看向墙上那个“等”字。她拿起指甲，在旁边刻下“战”字。这一笔比之前更深，最后一划带出了石屑。她不是在等风来了，她是准备迎上去。
外面忽然安静下来。连风都停了。她听到了不对劲的声音。
巡逻的铃铛声本该每刻钟响一次，但现在过了半炷香都没动静。她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很快，震动传来。不止一组人。第一组脚步轻，踩得快，是外围包抄；第二组稳而重，中间夹着铁甲摩擦声；第三组几乎无声，但每一步落下，地皮都有轻微颤动。
她数清楚了：六个人，三组，正从三个方向围她的帐子。
其中一个步伐特别沉，落地时右脚略拖半分。她认得这个习惯。军长丙来了。
她立刻起身，把剩下的腐萤蛊放进发髻。这种蛊虫飞出来会散出微光，能在夜里制造假影。她不指望靠它逃走，只求能抢出几息时间。
接着，她把冥铁链环拆开。七段铁链，一段塞进袖口，两段藏进腰带，一段卡进鞋尖，剩下三段绕在指间。这些都不是武器，但只要近身，就能割破喉咙。
她躺回铺位，拉过外袍盖住身体，闭上眼睛。呼吸放慢，心跳压低。她看起来像睡着了。
帐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没动。耳朵却一直听着。第一组人停在左侧十步外，蹲下了。第二组绕到右侧，有人拔出了刀。第三组直接走向帐门，脚步最重的那个走在最前面。
军长丙站在门口。
她感觉到帘子被掀开一条缝。冷风灌进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腐香。那是锁魄熏的味道，专门用来压制妖魂。他们真的把她当猎物了。
她依旧不动。呼吸平稳。
帘子放下了。脚步声绕到帐后，又转回前面。站了几息，才慢慢退走。
她没睁眼。但她知道，这只是试探。他们不会今晚动手。他们会等她松懈，或者逃。只要她一动，就是死路。
她等了一会儿，确认外面没人盯了，才睁开眼。墙上那个“战”字在黑暗里看不清，但她记得位置。她抬起手，摸了摸刻痕。
她不能逃。账册还在军姬手里，阴河的位置还没查清，第五殿的令牌也没拿到。现在走，等于把所有线索都留给军长丙。
她只能留。也只能战。
她把藏好的铁链再检查一遍。袖口那段有点松，她重新缠紧。鞋尖那截硌脚，但她没动。疼能让她保持清醒。
外面传来打更声。两响。子时已过。
她听见远处有鬼卒交接班的声音，但这一片区域的巡逻却没有恢复。说明包围还在。她成了笼子里的狐狸，看得见天，但出不去。
她想起白天刷洗兵器库时看到的一张旧图。那是地府西区的简图，挂在文书房外墙上。图上有七个标记点，其中第六个旁边写着“庚”。她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那可能就是阴河支流的入口。
如果能找到那里，说不定能提前破坏祭阵。
但她出不去。军长丙不会让她靠近文书房。
除非她能引开守卫。
她开始想计划。明天值午班，午饭后会有一次换岗空档。那时候鬼卒最松，注意力也最散。如果她能在那时制造混乱，比如让兵器架倒塌，或许能混进去。
但她需要帮手。军姬能不能脱身？
她不知道老鼠有没有把消息送到。也不知道军姬会不会冒险。
她只能赌。
她把掌心贴在地上，再次感知震动。外面的人换了位置，但数量没变。军长丙没走。他就在附近，等着她动。
她闭上眼，默念：“若要我命，须付万倍代价。”
帐顶的布突然轻轻晃了一下。
她猛地睁眼。
一只腐萤从发髻里飞出，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撞在墙上，炸成一点绿光。
紧接着，帐外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人倒地。
她没动。但她竖起了耳朵。
又是一声，这次更近。
脚步声乱了。有人在低声喊话，语气急促。
她听到一句：“怎么回事？”
然后是沉默。
帐帘猛地被拉开。
一道黑影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刀。
红妍翻手抽出袖中铁链，抬臂就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