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妍躺在铺位上,眼睛睁着。她听见脚步声靠近,又远去。营帐外的风刮得紧,帘子被掀开一条缝,冷气钻进来。她没有动,手放在冥铁链环上,指节发白。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说话声。几个军卒提着食盒走来,脸上带着笑。其中一个掀开帘子,探头进来:“红妍,我们给你送酒菜来了。昨儿擂台上威风得很,值得庆贺。”
红妍坐起身,声音很平:“我不喝酒。”
那人愣了下,还是把食盒放在地上:“大家都是一个营的,别这么见外。你赢了比武,以后就是咱们这边的人了。”
“我不是谁的人。”红妍看着他,“我赢的是擂台,不是人情。”
那人笑容僵住,旁边一个军卒拉了拉他衣袖,两人嘀咕几句,拎起食盒走了。红妍没再说话,重新躺下,闭眼养神。
天刚亮,她就起身。膝盖上的伤还在,走路时微微跛。她没管,径直走向废弃校场。那里没人去,只有风吹着沙土打转。她从怀里掏出冥铁链环,开始练步法。
一圈,两圈,三圈。她的动作越来越快,链环在空中划出低沉的破风声。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滴在肩头。她没停。
远处有几个人影站着,是军姬和几个杂役。她们本来想上前打招呼,看到她在练功,便止住了脚步。其中一人小声说:“她这是要干什么?”
“不知道。”另一人摇头,“但自从比武之后,谁也不敢惹她了。”
红妍收势站定,喘了口气。她抬头看了那边一眼,只点头,没说话。转身离开时,脚步稳。
接下来几天,营地里的议论越来越多。有人说她是妖物,不该留在军营;也有人说她本事硬,能替咱们争脸。两种声音混在一起,传得飞快。
一次她在刷洗兵器架,忽然听见高处传来惊叫。一个送文书的小鬼差踩空梯子,整个人往下摔。红妍抬头看见,立刻冲过去,伸手一托,把他接住了。
小鬼差吓傻了,坐在地上发抖。红妍没多问,放下他就走。
这事本没人知道。可那天有个杂役正好路过,看在眼里。当晚,消息就在底层传开了:“那狐妖救了人,连名都没留。”
有人不信:“她能在擂台上打赢,还能做好事?”
“我亲眼看见的。”那杂役说,“她力气不小,接住人后一点没晃。”
渐渐地,骂她“妖物逞凶”的声音少了些。更多人开始说:“这人虽然冷,但不害人。”
这些话一层层往上走,最后进了内营官吏的耳朵。一份简报被夹在日常奏章里,送到十殿阎王薛礼案前。
薛礼正在批阅卷宗。他翻到那份战报时,目光停了几秒。上面写着:游魂孤妖红妍,于西营比武大会连胜三场,最后一战以雷符击溃教头亲传弟子,手段果决,战术清晰。
他皱眉,又翻开附录档案。一页页往后看,发现此人原是青丘九尾狐,死后魂魄未散,被鬼差骗入军营为役,处境极险。却能在绝境中逆袭,靠的不是运气,而是实打实的拼杀与算计。
他低声说:“倒是个不肯低头的。”
旁边侍立的心腹不敢接话。
薛礼合上卷宗,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查她最近行止,尤其待人接物,有没有仗势欺人,或者结党营私。”
“是。”心腹应声退下。
薛礼没再说什么。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夜色深重,风不动,灯不摇。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回案前,吹灭了灯。
红妍不知道这些。她还在军营宿帐里。夜里轮到她值更,她拿着链环在校场巡逻。走到一半,忽然停下。
她感觉不对劲。
像是有人在看她。不是周围的鬼卒,也不是同营的人。那种视线来自更高处,看不见,却压得人呼吸微滞。
她抬头望了一眼内营方向。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但她没慌。她把链环握紧,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踏得稳。经过兵器库时,她顺手捡起一块碎石,在墙上刻下一个“等”字。
然后她盘膝坐下,开始默念《九幽静心诀》。指尖贴着膝盖旧伤,一寸寸运力。
风从校场尽头吹来,卷起她的衣角。她闭着眼,呼吸平稳。
突然,墙上的“等”字边缘裂开一道细纹,像被无形的力量擦过。
红妍睁开眼,盯着那道裂痕。
她的手指缓缓移向链环末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