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舅,发生何事?”王濬急问。
徐庶面色阴晴不定道:
“魏主南行顿丘,与陛下隔河相对。”
“陛下……”王濬微微一怔,才意识到徐庶说的是谁。
旋即也是脸色数变。
这两家的天子原本相隔千里山河。
怎么突然就凑到一块去了?
徐庶:“据说司马懿也在魏主身边,此事或有其参与。”
“此人性情阴狠诡诈,又擅长隐忍,我不在彼处,难以及时获悉事态发展,给朝廷通风报信。”
“士治,你速速南下一趟,切记……”
话未说完,王濬便凛然抱拳道:
“请外舅放心,我在魏主身边一定谨言慎行,不露破绽!”
哪知徐庶却摇头道:
“不,你还年轻,没必要折在早晚要败亡的魏主身边。”
“我要你速速南下上党,联络邓士载,让他必要时,北上壶关,然后东出太行,直趋邺城!”
王濬自无不可,只是不免好奇:
“那外舅打算派遣谁去顿丘?”
徐庶缓缓捋胡,好半天才启齿道:
“事关重大,只能我亲自走一趟了。”
“正好时近岁末上计,我为州刺史,也该四处走动走动。”
……
世间万事万物都是时刻处于动态变化中的。
又因每个人不同的性情,不同的信念,而产生不同的后果。
这些后果彼此交织在一起,又会引发一些难以预料的变数。
比如一场不期而遇的秋雨。
让司马师无功而返的同时。
也让河北大地上,即将多出了一支汉军预料之外的军事力量。
而曹魏君臣因为阴差阳错,反而不完全是算错了数。
又如一封因为路途遥远而晚来的信函,让计划年内归汉的徐庶,再度深入曹营。
但同时他又谨慎地派遣女婿王濬到上党报信,确保邓艾这一着麋威早早布置的暗手,不会因为情报传递迟钝,而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又如早就到了落叶归根年龄的老将赵云,在中山、常山二郡的边界上徘徊数月。
终于还是在一场早来的冬雪中,遗憾收兵,未能往故乡真定去看一看。
而当这些情报陆陆续续传到大河边上的魏国天子行在所的时候。
不出意外,曹叡立即拿着此事大做文章。
首先是大力褒奖司马师、解俊、田豫三位将领御敌有功。
虽然三人之中的最后一个实际上已经被软禁了半年。
但此事除了司马懿等少数人之外,无人知晓。
所以其人心安理得地接受曹叡的赞许,并为年轻的长子讨到了一个“北中郎将”的将号,以便于司马师在幽州更好地拿捏诸多老兵宿将。
然而不知是否吹嘘太过的原因。
曹叡大喜之下,竟再次假授司马懿天子节、钺。
命令他统领两万中军,趁着冬日水浅,渡河去将毌丘俭的人马接应回河北。
司马懿脸色差点就绷不住了。
一度怀疑曹叡是不是已经察觉了他父子在幽州的猫腻,于是连连推辞,自称才不堪大用,又名望不足以服众。
结果曹叡隔天就下旨拜他为司徒,与司空陈群同录尚书事,位居三公之列。
而且扬言若再推辞,那就是起了悖逆之心。
这下司马懿不接受也只能接受了。
但其人本就有二心的,哪会轻易就范。
一合计,暗中派人渡河去联络季汉君臣,请求放毌丘俭一条生路。
当然不是简单地放。
而是准许毌丘俭向北撤退到大河下游,位于济北国(郡)境内的四渎津附近。
那里位于兖州和青州的交界地,远离东郡,不至于惊扰到双方天子的车驾。
同时毌丘俭一走,关平的人马就可以从大野泽复杂的地形里解脱出来,全力掩护东郡的汉帝刘禅。
而司马懿接回毌丘俭之后,对上可以完成曹叡的任务,对下能增强个人威望。
这对于之后他在曹魏这边主导和谈走向,是有好处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司马懿事后能信守承诺。
而麋威当然信不过他的承诺。
也不指望任何一条无辜的河流来背这个锅。
他只相信客观的地理环境和军事需求。
在反复跟关平确认过这个操作的可行性后,他提出了两条修改意见。
一是毌丘俭的人马必须分批次撤退,而且需要在汉军的监视下进行。
二是渡河点改为更下游的高唐县。
那里同样有一处小型的黄河渡口,叫张公渡。
而最重要的是,兖州东北部因为囊括了部分泰山山脉,地势不再平坦。
途中还有古时残留的齐长城,便于汉军就地快速修筑墙垒御敌。
高唐正好在这条古长城的北边。
这样一来,就算司马懿和毌丘俭中途翻脸,汉军仍有足够应对的余裕。
司马懿很爽快就答应了这两个条件。
他还巴不得远离曹叡呢。
就这样,时节彻底入冬之后,双方将帅通过台面下的操作,达成了初步的合作。
毌丘俭的人马撤回河北。
第一阶段的撤退比较顺利。
关平兵不血刃就占领了整个大野泽,并顺手把旁边的东平郡也给占了下来。
然而当魏军退到济北国的时候,事情却出了点波折。
毌丘俭的人马不知是否士气沮丧,加上军粮短缺。
居然接连发生好几起小规模的啸营事故。
而关平自然没道理去帮敌将平乱。
于是一边看戏,一边谨慎守好道路,确保乱兵不会流入自家地盘
至于这些人将来乱窜入北部的泰山,还是更远的青州地界,那就暂时管不着了。
总之,最终仍有五六千魏军抵达了预定的渡河地点,高唐县。
司马懿早就等得不耐烦,遣人催促毌丘俭速速北渡。
然而毌丘俭不知怎地,突然闹起了别扭。
既不见司马懿的使者,也不立即组织残兵渡河。
逼急了,就说他已经退至冀州地界,有守土之责,没必要再过河。
是的,高唐县虽然坐落在大河主干道的南岸。
但在行政上却是归属冀州平原国(郡)的。
正是刘备早年担任国相的那个平原国。
也是曹叡九年前,因母获罪,被削封为平原侯的封地所在。
毌丘俭就是在那时候加入曹叡的门下,一步步成为心腹。
从这个角度来说。
毌丘俭这个别扭可谓闹得有理有据,有情有义。
除非曹叡亲至,否则谁都不好非议。
司马懿无奈,只能连夜过河去说服毌丘俭。
哪知一入中军大帐,毌丘俭本尊早就没了影。
只剩下一封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几案上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