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倒台的余波,在星辉古城的水面下翻涌了整整三日。表面上,“绯红之吻”沙龙的金色雕花大门贴上了封条,门环上积了层薄灰;几位曾与莉莉丝彻夜密谈的贵族,要么突然“染了风寒”闭门不出,要么带着家眷“赴边境考察”匆匆离城,连仆从都没来得及多带。可更深层的动荡,藏在那些不见光的角落——
她曾垄断的南方水果走私线断了,城郊黑市上,往年寻常的芒果被炒到等价于半块银币;她掌控的三块低阶魔晶矿脉没了主,矿场工人拿着工具在山脚下对峙,谁都想抢这块无主肥肉;就连她私下经营的、给贵族提供“特殊消息”的信使网络,也成了散沙,有信使拿着未交付的密信勒索收件人,闹得好几家贵族颜面尽失。靠莉莉丝吃饭的中间商、打手们像无头苍蝇,要么堵在南宫家、林家府邸外求收留,要么在酒馆里互相斗殴抢地盘,古城的治安巡逻队一夜之间多了三倍人手,却还是压不住这股混乱。
混乱是多数人的危机,却是早有准备者的猎物。南宫静便是盯着这块肥肉的掠食者。
这日清晨,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绣暗金竹纹的衣裙走进凌曜书房,裙摆扫过门槛时没有半分急促,连鬓边别着的珍珠簪子都端端正正。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眼底还有淡淡的青黑,像是为古城近况熬了好几夜:“曜哥哥,我刚从西市过来,看到粮铺前有百姓吵架——就因为往年一文钱能买两个的麦饼,现在要三文钱,还得排队。”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得整齐的纸条,递到凌曜面前,纸上是她亲笔记录的物价:“莉莉丝虽除,可她攥着的那些渠道一断,市场全乱了。尤其是铁矿砂、兽皮这些军需物资,昨日守曜卫的队长还跟我抱怨,新一批盔甲的锻造进度都慢了。”
凌曜没接纸条,指尖轻轻叩着桌面,听她继续说。
“我南宫家在商贸上还有些人脉——西市的粮商、北境的矿主,多少给些薄面。”南宫静语气愈发恳切,甚至带了点委屈,“静儿不是想争什么,只是看着百姓受苦、将士缺补给,心里不安。若曜哥哥信我,我愿出面稳定这些必需渠道,平抑物价,绝不让奸商趁机搅乱秩序。”
这番话冠冕堂皇,可凌曜听得明白——她要的不是“稳定”,是莉莉丝留下的优质产业:那几条能直通南境的矿产运输线,那几个垄断贵族奢侈品供应的商号,甚至是那些藏在暗处、能赚黑心钱的灰色渠道。他灵躯内的暗蓝色能量微微躁动,像有细小的电流在皮肤下游走——答应,就是饮鸩止渴,让南宫家的触手更深扎进古堡的经济命脉,日后再想**,只会更痛;不答应,眼下的混乱若再持续几日,墨渊说不定会趁机放出土魔或咒奴,到时候内忧外患,古堡更难支撑。
他需要时间:等苏睿解析完星莹草汁液的能量属性,等小七挖出南宫明与莉莉丝勾结的实锤,等一个能既除了南宫家这颗毒瘤、又不掀翻整个古城经济的时机。
“可。”良久,凌曜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但有两个条件。”
南宫静的心猛地一跳,脸上却依旧是温顺的模样,微微躬身:“曜哥哥请讲。”
“第一,你能管的,仅限民生与军需相关渠道——粮食、基础药材、铁矿砂、兽皮,这些列个清单,由小七协同你划定范围。”凌曜的目光扫过她,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第二,所有物资的进出账,需每日报给古堡库房,小七会派凌影队员核查。若有越界,或账实不符……”他没说下去,但指尖凝聚的一缕灵能,让书房里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南宫静压下眼底的狂喜,垂下眼帘,语气恭敬:“静儿明白,定恪守本分,绝不给曜哥哥添麻烦,好好稳住后方。”
她退出书房时,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袖中的手悄悄攥紧——只要拿到授权,范围、账目这些,不过是表面功夫,她有的是办法绕过去。
一纸授权,成了危险的缺口。
接下来三日,古城市场的风向骤变。南宫家的商号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西市原属莉莉丝的“丰裕粮行”,换了块刻着“南宫记”的木牌,第二日就挂出“平价售粮”的幌子;北境通往古城的铁矿运输线,原本堵在路上的矿车,一夜之间有了南宫家的护卫队护送,很快就抵达了古堡的锻造坊;就连贵族们最爱的“月光丝”,也突然有了货源,只不过供货商换成了南宫家的“锦绣阁”,价格比以前低了一成,引得夫人们争相抢购。
效果立竿见影。麦饼的价格从三文钱回落到两文,铁矿砂的供应跟上了,盔甲锻造进度也恢复了。民众间渐渐响起对南宫静的赞誉,酒馆里有人说“南宫小姐心善,救了咱们”,连守曜卫里都有士兵私下议论“要是早让南宫家管商贸,也不会乱这么久”。南宫静出门时,总能收到百姓递来的鲜花、点心,她笑着收下,偶尔还会停下来跟老妇人聊两句,模样温婉又亲民。
可这平和的表面下,是更隐秘的掠夺。
莉莉丝麾下有个叫“福顺”的小商会,专做低阶魔晶的零售,原本想自立门户,可南宫家的人找上门,只给了两个选择:要么以市价三成的价格把商会卖给南宫家,要么等着“仓库失火、货源被截”。商会老板不愿屈服,第二日就发现仓库的魔晶全被偷了,门口还贴了张画着蜘蛛的纸条——那是南宫家“暗蛛”的标识,意思是“不听话,就没好下场”。老板吓得连夜带着家人逃了,商会最终还是被南宫家低价吞并。
还有那些战略性的资源,比如能制作防御符文的“墨玉砂”、能入药的“冰晶花”,南宫家表面上说是“统一管理,按需分配”,实则把大部分都运进了自家库房,只留少量在市场上流通,维持“货源充足”的假象。古堡库房的管理员老周找到小七时,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以前咱们要十斤墨玉砂,供应商三天就能送来,现在报二十斤,只给五斤,还说‘南境那边断货了’。可我昨天看见南宫家的车队,拉着好几车墨玉砂往他们的私库运!”
小七把这些都记在纸上,连老周说的“南宫家护卫队拦着不让查车”的细节都没漏,默默呈报给凌曜。
凌曜看着报告,指尖攥得发白,纸上的字迹都被他捏得变了形。他清楚南宫静在做什么——她在以“维稳”为幌子,疯狂攫取资源,把古城的经济命脉一点点攥在手里。可他暂时只能忍——这场经济博弈像慢性毒药,他得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能把这杯毒酒吐出来,再反灌给南宫家。
苏睿也察觉到了异常。她实验室需要的“星尘粉末”,以前申请后隔天就能拿到,现在审批流程突然慢了,负责审批的南宫家管事总说“货源紧张,得等几天”;还有她用来检测能量的“谐振水晶”,供应商支支吾吾,说“南宫家最近收走了大部分,得等他们匀出来”。
她拿着申请单找到凌曜时,眉头拧得很紧:“他们不是在‘稳定’,是在‘控制’。”她指着申请单上的“缺货”字样,语气冷静,“他们想把所有资源都攥在手里,连我们研究星莹草、找破局路的能力,都要限制。”
凌曜望向窗外,南宫家新开设的“南宫商行”正在举行开业庆典,锣鼓声、鞭炮声隔着窗户飘进来,刺得人耳膜发紧。商行门口挂着红色的绸带,挤满了道贺的贵族和商人,南宫静穿着一身大红衣裙,站在台阶上接受祝贺,笑容明媚得像朵盛开的花。
“让他们跳。”凌曜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现在跳得越高,日后摔得越重。我们现在需要他们暂时稳住这艘船,等我们找到新的航线,这艘船,就不需要他们了。”
苏睿看着他眼底的坚定,点了点头——她明白,这杯“止渴”的毒酒,只是暂时的妥协,等星莹草的研究有了突破,等他们找到对抗墨渊的办法,就是南宫家付出代价的时候。
只是时间不等人,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古城上空的乌云,正越来越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