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底层的治安纠纷,按常规程序处理即可,不要浪费专案组的精力。”
秘书识趣地点头,将剩余文件整理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尹文深起身走到窗前。
从这个高度俯瞰,龙城的夜景尽收眼底,万家灯火如同星河洒落人间。
但他看到的不是繁华,而是棋盘。
陈家是棋子,杀手组织是棋子;
那些在网络上发声、在生活中挣扎的普通人,更是微不足道的棋子。
而执棋者,永远站在最高处。
他接通内线:“让陈先来见我。”
不过十分钟,陈先便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他依旧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但眼底深处沉淀着难以掩饰的阴郁。
家族巨变让他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坐。”尹文深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开门见山。
“你们家最近,动作是不是太大了些?”
陈先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尹局,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下边,有几只小虫子被踩了。”尹文深语气平淡。
“虽然无足轻重,但闹出太大动静,总归不好看。”
陈先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那些人……在网上煽风点火,和杀手组织肯定有牵连。”
“证据呢?”
陈先哑口无言。
尹文深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怜悯,几分嘲讽:
“没有证据,就是寻衅滋事,就是滥用私刑。”
“你说,这要是传出去,对你们陈家雪上加霜的声誉,会不会是又一个打击?”
陈先的脸色涨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尹文深话锋一转,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我非常理解你们陈家的心情。”
“亲人惨死,凶手逍遥法外,换做是谁都难以保持冷静。”
他站起身,踱步到陈先身边,声音压低了几分:
“所以,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方便。”
陈先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抹惊疑不定的光。
“专案组最近收到线报,杀手组织的几个疑似据点都在偏远区域。”
尹文深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推到陈先面前。
“正常程序,搜查需要层层审批,太耽误时间。”
陈先的目光落在文件上,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份空白的搜查令,只有右下角盖着鲜红的公章,授权栏目却一片空白。
“我可以特批你们陈家的人,配合专案组的外围调查。”
尹文深的手指在公章上点了点。
“有了这个,你们‘排查线索’也能名正言顺,不是么?”
陈先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死死盯着那份空白搜查令;
仿佛看到了复仇的希望,又像是看到了致命的陷阱。
他当然明白尹文深的暗示:
有了这把“尚方宝剑”,陈家可以打着搜查杀手组织的旗号;
肆意对那些“不听话”的蝼蚁进行清算和报复。
这是补偿,也是封口费。
用底层人的鲜血和恐惧,来平息陈家的怒火;
同时将陈家的剩余价值榨取干净,为他们追查杀手组织卖命。
至于那些被撕咬的蝼蚁?
他们的恐惧和冤屈,在更高层面的棋局里,轻如尘埃。
“当然,行动必须在可控范围内。”
尹文深补充道,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先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纸张,微微颤抖。
最终,他一把将文件抓在手中,紧紧攥住,仿佛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谢谢尹局。”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去吧。”尹文深摆摆手,重新坐回椅子里。
“记住,分寸很重要。别再给我惹麻烦了。”
陈先起身,敬礼,转身离开。
脚步从最初的沉重,逐渐变得急促,最后几乎是冲出了办公室。
门再次合上,办公室里只剩下尹文深一人。
他拿起私人手机,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储的号码。
“喂,父亲。”他对着话筒低声说道,“饵已经放下了。”
“陈家这条疯狗,会替我们咬出点东西来的。”
“……放心,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无论他们引出了杀手组织,还是仅仅发泄了怒火,对我们都有利。”
“……那些噪音,很快就会被更大的‘功绩’和‘恐怖’所掩盖。”
“市民总是善忘的,他们只需要一个结果,无论过程如何。”
——————
黑石监狱,2203监舍。
林默躺在床上,双眼微阖。
幽灵整理的信息流如同冰冷的溪水,持续不断地汇入他的意识海。
陈家的绝望和疯狂,他们挥刀向更弱者的打击,治安的不作为……
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他“眼前”。
一种荒谬的、讽刺的笑意,在林默心底无声地扩散开来。
这就是所谓的“秩序”维护者?
当弱者哀嚎求救时,他们捂住耳朵,转身就将求救信扔进粉碎机。
这就是所谓的“正义”代言人?
当陈家挥舞屠刀砍向受害者时,他们冷眼旁观,甚至暗中递上更为锋利的刀刃。
他们不在乎真相,不在乎公义,只在乎利益,只在乎棋盘上的胜负。
而现在,他们居然指望杀手组织——他们口中的“**犯罪集团”;
来接手这些被他们视为蝼蚁和棋子的平民安危,从而露出破绽?
难道这些普通市民的生命安全和基本尊严,不应该是龙城官方;
不应该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尹副局长和治安系统负责的吗?
尹文深的意图很明显:
用底层人的血泪和恐惧做饵料,既安抚疯狗,也试图垂钓。
很卑劣,但站在对方的立场,很“高效”。
话虽如此,这短暂的荒谬感并未打乱林默原有的步调。
他早已对这个体系不抱任何幻想,所有的黑暗与不公,最终都只能由他自己亲手碾碎。
他的计划不会改变。
陈天政,必须死。
天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陈天政现在的疯狂,更像是一条被逼到角落的丧家之犬的呲牙,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心底还存着一丝侥幸,一丝认为背后仍有“那位”荫庇的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