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当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静却不容置疑:
“天政,你要记住,在这龙城,我们就是规矩。”
“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心不狠,站不稳。”
那一刻,他看到了父亲眼中闪烁的;
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绝对自信,是对规则彻底的蔑视。
他当时将其理解为强者的魄力,并为之深深折服,努力模仿。
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根本不是魄力,而是一种早已深入骨髓的疯狂;
只是被权力包裹着,显得如同帝王般的威严。
如今权力散尽,这疯狂失去了包裹,便开始在他自己的心底滋生蔓延。
“心不狠,站不稳……”
陈天政重复着这句话,眼神变得空洞而危险。
“父亲,您说得对……可是现在,我们还能对谁狠呢?”
他对杀手组织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但那组织藏于暗处,无迹可寻。
他对夺走陈家权柄的尹震元和省里势力充满怨恨,但那力量如山岳般庞大,无法撼动。
他对那些迅速背叛的附庸者充满愤怒,但如今虎落平阳,连犬吠都需谨慎。
就在这时,自动推送的一条本地新闻摘要吸引了他模糊的视线。
标题无关紧要,但下面关联的一条热门评论的片段,却像根毒刺扎进了他的眼睛:
“……陈家倒台,普天同庆!只恨不能亲手……”
后面的字被折叠了,但前面那几个字已经足够。
普天同庆?
这群蝼蚁,这群只能在网上狂吠的底层蛀虫!
他们懂什么?
他们凭什么庆贺?
一股邪火“噌”地窜了上来,烧得他双眼赤红。
他想起处理“吴薇墓志铭”网络事件时,那些顽固的声音,和现在如出一辙。
别人或许会被迷惑,但他很清楚,这背后就是那个杀手组织在搞鬼!
那个幽灵般的黑客!
在乎这些声音是吧?
替这些刁民出头是吧?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猛地拉开一丝窗帘缝隙。
外面天色昏黑,远处几点灯光仿佛他此刻疯狂的双眼。
他失去了撼动真正的对手——杀手组织、尹震元乃至“那位”——的能力;
但还有一种东西是他目前仍能触及,并能借此宣泄滔天恨意的:
那些更弱的、竟然敢在网络上发出“杂音”的底层人。
既然找不到杀手组织,既然你们在乎这些声音;
那我就把你们在乎的东西,一寸寸碾碎!
他终于找到了宣泄恨意和疯狂的目标;
更妙的是,这也算一种对杀手组织扭曲的报复!
他猛地按下内部通讯器:“让负责‘旧事’档案的人来见我,现在!”
不久后,一个神情冷酷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是陈家专门负责管理档案的管事,与陈家有着亲戚的关系。
陈天政没有废话,直接将几条“敏感”网络评论扔到他面前。
“那些在网上叫得最欢的虫子,能找出来吗?”
管事回答道:“正式的渠道……现在权限受限,很难精准定位。”
“不过,如果是涉及以前一些旧事的,我们自己就有记录。”
“根据评论中提及的具体事件,很容易就能锁定那些不识抬举的家伙!”
陈天政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很好,那就从这些蝼蚁开始!”
“找两个跳得最欢、底子最‘清楚’的。”
“让他们知道,陈家还没死绝!敢嚼舌根的,一样得掉牙齿!!”
命令很快被执行。
尽管幽灵的技术手段保护了评论者的网络身份;
但陈家在龙城盘踞数十年,对于那些曾经被他们碾压过的对手和受害者;
他们有着深刻的记忆。
他们不需要IP地址,只需要根据评论中透露的蛛丝马迹;
某个村庄的名字、某种职业的描述、某起陈年旧案的细节;
他们就能精准地找到目标。
——————
第一个目标,住在龙城下属县城的一个被工业废水污染了的村庄。
男人是个村长,多年前因为带领村民抗议陈氏能源旗下的工厂排污;
被打成重伤,儿子神秘失踪,他怀疑与陈家有关。
他在评论区匿名发了一句:“苍天有眼,害人者终有报应。”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面色冷峻的男人在一个深夜敲响了他家的门。
没有亮明身份,没有过多言语,只有一顿凶狠的拳打脚踢。
男人被打断了两根肋骨,躺在冰冷的地上,听着威胁:
“再敢在网上乱吠,下次消失的就不止你儿子一个了。”
第二户人家,是龙城下属县城的一个开着小杂货铺的家庭。
他们的女儿几年前突发疾病去世,当时就在仁爱医院抢救无效。
事后他们偶然发现女儿的一个肾脏不见了,怀疑被非法摘取,但申诉无门。
看到了这次放出的陈家罪证,女人在悲伤和愤怒下,在网上跟帖提到了器官丢失的疑点。
这次的手段更为阴损。
几天之内,他们的店铺被不明身份的人砸烂;
门口被泼满红漆,写满了“造谣者**”的诅咒。
送货的渠道被恶意切断,每天都有人在店外徘徊,用凶狠的目光盯着进出的人。
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逼得这家人几乎精神崩溃,女人更是整日以泪洗面。
……
——————
陈家的这些行动,并非毫无痕迹。
有人报了治安,有零星的投诉传到了治安局。
但这些信息,最终都汇到了一个人那里:
新任龙城市治安局副局长,专案组组长,尹文深。
尹文深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翻阅着刚刚送来的简报。
他年轻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审视与权衡。
简报里夹杂着几份暴力闯入事件的初步报告,投诉方声称遭到陈家人的威胁和暴力对待。
身旁秘书谨慎地问道:“……影响似乎不太好,要不要介入调查?”
尹文深抬起手,打断了秘书的话。
他拿起那几份报告,随手扔进了桌角的粉碎机。
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纸张瞬间化为碎屑。
“非常时期,治安资源要集中在侦破大案要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