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的肃杀从天而降,让整个京城都变得凝固。
应天几道城门尽数封锁,即便是商队满营也不会放行。
以府东街为中心的中城,密密麻麻的禁军站在每一处建筑的门口,
长刀已经拔出,眼神愈发锐利!
发生了什么?
这是所有人的疑惑。
不过很快,就有消息开始在城中流传,
说是市易司的司正在应天商行遇刺了。
随之而来的一个疑惑又填满了京中百姓的心绪。
市易司的司正是谁?
是何方神圣?
很快,当陆云逸的名字流传开时,
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个名字可谓是家喻户晓!
年纪轻轻征战四方,战功赫赫,
是整个大明最年轻的都指挥使,也是整个军中年轻将领的领头人!
还创立了应天商行!
可谓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这等人.居然遇刺了?
谁干的?
消息迅速传播,有人扼腕叹息,有人拍手叫好,
还有人面露胆寒,准备等城门开了,马上就离开应天。
这等是非之地,不能久留!
府东街,应天商行门口,
武定侯郭英换上了甲胄,手持长刀立在门前。
郭镇匆匆跑来,声音沉重:
“父亲,中城已经尽数封锁,随时可以搜查!”
“搜!每一条街道、每一处房舍、每一个人都要搜查,要将凶手找出来!”
“是!”
郭镇快速跑开,一边跑一边喊:
“武定侯有令,搜!”
郭英扫视一圈,看到的是一张张面露凝重的脸庞,还有一些人面露慌乱。
军中将领被刺杀,还是用的军中绝密军械,
这等事情若是传出去,整个五军都督府都抬不起头来。
真是荒谬!
此刻,众人的目光汇聚在地上那点点血迹上,神情莫名。
礼部尚书李原名毫不顾忌形象地坐在门口台阶上,
花白的胡子随着沉重的呼吸来回抖动,眼中是不可压制的火气。
一旁,户部侍郎傅友文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将声音压低:
“李大人,此事严重,您不进宫吗?”
“进宫?”
李原名瞥了他一眼:
“老夫一介文官,一个将要回家的老头子,进宫有什么用?”
傅友文叹了口气:
“陛下这次定要勃然大怒了,
若是不劝劝,怕是要再掀起血腥清洗啊。
如今京中刚乱,三部主官都被禁足,
若这个时候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还不乱吗?
当街刺杀朝廷正二品大员,这是干什么?
这是谋反!
既然是谋反,就要做好掉脑袋的准备!
乱吧乱吧,本官是看明白了,乱世当用重典,杀一些人也好。”
此话被周围不少人听到,
一个个脸色凝重,面露震惊。
这位礼部尚书一直支持休养生息,不大动干戈,
如今态度改弦易辙,想来是被此事气得不轻。
李原名扫了一眼在场众人,淡淡开口:
“你们中的一些人或多或少都牵扯到了风波之中,
先前做的事本官可以当作没看到,
但在今日之后,本官提醒你们!
这等手段一旦用了,就没有缓和余地,
你们出门多带一些侍卫吧。”
场中气氛为之一凝,众人更是神情莫名。
傅友文更是嘴唇紧抿,
因为兄长是颍国公的缘故,他知道不少军中机密。
尤其是这燧发枪,是谁提出来的设想、哪部精进的工艺,他心里门清。
这等刺杀手段,旁人能用,陆云逸也照样能用,
而且他相信,这等火器在大宁应当更为领先。
皇城、皇宫,武英殿内静得只剩文书的沙沙声。
阳光透过窗棂打在左军都督府上呈的北方商贸中心规划图上。
红笔圈出的官道脉络清晰,
朱元璋看着其中一道道官道,面露沉思。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朱元璋猛地抬起头,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只见大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袍角都被门槛勾破了,声音抖得像筛糠:
“陛陛下!不好了!
陆大人.陆大人在应天商行遇刺了!”
朱元璋一愣,手中朱笔被他狠狠一攥,应声断裂,墨汁溅开一大片。
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瞬间沉如寒冰,眼中的怒火几乎要溢出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大太监扑通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地砖,声音带着哭腔:
“陛下,是真的!
应天商行今日要开股东大会,
陆大人刚到门口,就被火器击中胸口,
现在已经送回府中,太医正往那边赶.
武定侯爷说,那火器很可能就是工部工坊丢的燧发枪!”
“枪?”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
一脚踹翻了面前案几,文书散落一地,茶杯摔在地上碎成瓷片。
他在殿内快步踱步,粗气直喘,花白的胡须都在发抖。
陆云逸是他一手提拔的年轻干将。
市易司、北方修路、河南治水,哪一件都没少了他的身影。
如今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遇刺,
用的还是朝廷秘藏军械!
这是把朝廷律法当摆设,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吗?
“传旨!”
朱元璋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冷得能冻住空气:
“传令,让毛骧、温诚、徐辉祖、张铨来见朕!”
“是!”
“臣遵旨!”
不到半个时辰,毛骧、温诚、徐辉祖、张铨就齐聚在殿外。
毛骧刚从诏狱出来,囚服还没换,
只在外面套了件锦衣卫短袍,
脸上还带着牢里的灰气,眼神却亮得惊人,
陆云逸遇刺了!
好!好!太好了!
温诚攥着神宫监令牌,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徐辉祖一身铠甲未卸,甲片上还沾着尘土,刚从应天商行赶回来,眉宇间满是怒气。
永定侯张铨更是手掌紧握长刀,从浦子口城匆匆赶来,
殿门吱呀打开,大太监过来通传:
“几位大人进来吧。”
四人鱼贯而入,刚要跪拜,
朱元璋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免了!朕问你们,那支燧发枪,你们知道多少?”
毛骧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却沉稳:
“回陛下,臣在狱中已查过工部工坊的记录。
秦大人在开年领走两支燧发枪,
只归还一支,另一支说是试验时损毁。
但工坊没有销毁记录,这是假话,他定是藏起来了!”
徐辉祖上前一步,拳头攥得咯咯响:
“此枪今流到京中,还用来行刺,此乃谋逆!”
温诚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补充:
“陛下,神宫监已经在昨日查遍了内监所属工坊,并未发现燧发枪流失。
臣请旨,即刻提审秦逵、沈溍!”
朱元璋盯着阶下四人,呼吸渐渐平缓:
“毛骧!即刻去沈溍、秦逵府中,把人锁拿至天牢提审!
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毛骧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决绝:
“臣遵旨!定将二人绳之以法!”
“温诚!”
朱元璋的目光转向神宫监少卿:
“带神宫监随堂太监,全程协查,记录供词,不得有半分疏漏!”
温诚躬身领命,手中令牌攥得更紧:
“臣遵旨,绝不敢误事!”
“徐辉祖!”
朱元璋的声音又沉了几分:
“调三千禁军,守卫应天商行、建筑商行、水泥商行、市易司、陆府!”
“臣遵旨!定护得陆大人家眷周全,不让逆党再逞凶!”
最后,朱元璋看向永定侯张铨,语气稍缓却依旧威严:
“张铨,即刻回浦子口,
调一万京军入城,进驻城北大营!
京中局势未稳,严防有人趁机作乱,若有异动,先斩后奏!”
永定侯张铨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京军又要入城了.
上一次还是在捉拿逆党之时。
“臣遵旨!一个时辰之内,京军必到城北大营!”
四人领命,转身快步出殿。
刚走到殿门,就听朱元璋在身后补了一句:
“三日!朕只给你们三日!
若查不出枪的去向,查不出幕后主使,你们都别来见朕!”
四人脚步一顿,齐声应道:
“臣遵旨!”
待殿内只剩朱元璋一人,
他走到案前,看着散落的北平规划图,眼神渐渐沉了下去。
他抬手召来大太监,声音压得极低:
“告诉答儿麻,让他暗中查沈溍、秦逵的往来之人,再盯着毛骧。”
大太监心中一凛,连忙躬身:
“臣遵旨!”
此时的沈府,正一片死寂!
沈溍坐在书房,面前摆着一壶冷茶,手中捏着一封未拆的信,
他刚拆开一角,就听院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夹杂着锦衣卫的呼喝:
“锦衣卫办案!让开!”
沈溍眉头一皱,起身走到门口,
就见毛骧带着锦衣卫,温诚领着神宫监太监,
身后还跟着禁军,密密麻麻围了半个院子:
“毛大人、温公公,这是何意?
本官已被禁足,并未踏出府门半步。”
毛骧冷笑一声,掏出锦衣卫令牌:
“陛下有旨,沈溍涉嫌私藏军械、勾结逆党,即刻押往天牢!拿下!”
锦衣卫上前,刚要动手,沈溍猛地后退:
“你们敢!本官是兵部尚书,没有陛下亲笔圣旨,谁敢动我!”
“圣旨?”
徐辉祖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圣旨,掷在沈溍面前:
“陛下口谕,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沈溍看到上面文字,手指微微颤抖,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发生了什么?”
他很清楚,按照先前之事,
被禁足已经是双方都妥协的结果,并不会有什么大事。
而现在,怎么局势突变?
毛骧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
“带走!”
不多时,被禁足在家的秦逵同样被带走
半个时辰后,沈溍、秦逵被押进皇城天牢!
昭狱深处,潮湿的气息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昏暗烛火在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铁镣声丁零当啷,听得人头皮发麻。
毛骧坐在主位上,面前摆着工部工坊的记录、军械库的签字簿。
温诚坐在一旁,手中握着笔。
徐辉祖则站在角落,眼神锐利地盯着他们。
“带秦逵!”毛骧沉声道。
秦逵被押进来时,一见到这等场面,眉头紧皱,声音狐疑:
“发生了什么?”
温诚没有隐瞒,淡淡道:
“秦大人,市易司陆大人在应天商行门口遭遇刺杀,凶手所用火器就是工部丢失的那一支燧发枪。”
“什么?”
秦逵满脸荒谬,眉头紧锁:
“这怎么可能?”
毛骧敲了敲桌案:
“说清楚,丢失的那支燧发枪,你藏在哪了?又给了谁?”
秦逵被锦衣卫按在了椅子上,
他见眼前三人脸色严肃不像是在造假,便没有隐瞒,沉声道:
“开年的时候,沈大人找到我,
说要两支燧发枪用来做兵部留存文书,顺便测试射程以及威力,好方便登记造册,也好为后续研发调动钱粮。
我就命人从工坊领了两支。
后来他只还了一支,说另一支在测试时炸膛了”
温诚抬眼,语气冷淡:
“工坊记录上写着,燧发枪的枪管用的是百锻熟铁,
是工坊特制之物,能装更多火药,根本不可能炸,秦大人还是老实交代吧。”
秦逵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工部与兵部向来颇多合作,
一些军械工坊需要依托于兵部、都督府调拨银钱,
沈大人既然不想还,难不成本官还为了一支枪去追着要吗?”
昭狱烛火忽明忽暗,将石壁上的影子拉得扭曲。
秦逵被押下去后,牢门哐当一声关上。
毛骧指尖敲了敲桌案上的工坊记录,声音沙哑:
“带沈溍。”
锦衣卫押着沈溍进来时,他比在府中时多了几分慌乱,
官袍上沾了些尘土,镣铐拖在地上,
但他仍强撑着站直,目光扫过桌案上的文书:
“毛骧,审我可以,
但若拿不出实证,休要污蔑朝廷命官。”
“实证?”
毛骧将工坊记录推到他面前,
“秦大人说,你借走的枪炸膛了,
可从工坊的记录来看,这枪就是为了避免像火铳一样炸膛所造,
用的最好的料,根本炸不了,
你来说说,怎么个炸法?”
沈溍的额头瞬间冒了汗,他伸手想擦,却被镣铐扯得一顿。
他强装镇定,沉声道:
“毛骧,军械测试本就有风险!
那枪是在试装新火药时炸的,
因为是机密,所以碎片都埋在兵部后院的树下了,不信你们可以去挖!”
“兵部后院?”
徐辉祖眉头一皱,摆了摆手,亲卫顿时蹿了出去,
不到两刻钟,亲卫又重新回返:
“大人,没有,别说枪的碎片,连半点火药残渣都没有!”
沈溍的脸色一下子白了,眼中也露出荒唐,声音里带了些急切:
“本官没撒谎!真的炸了!
当时负责测试的是兵部主事齐德,他全程操持,你们可以去问他!”
毛骧与温诚对视一眼,
沈溍此刻的慌乱不似作假,倒像是真的炸了。
温诚放下笔,指尖捻着念珠:
“沈大人,齐德在哪?若他能作证,或许还能还你清白。”
“应该在兵部值房!昨日陛下禁我足后,他还来府中探望。”
毛骧挥了挥手,两名锦衣卫立刻领命出去。
徐辉祖盯着沈溍,语气冷得像冰:
“若齐德说的与你不一样,你知道后果。”
沈溍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只是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抓着头发,
他实在想不通,好好的枪怎么会扯出刺杀,
更想不通这事怎么又与自己扯上了关系。
一刻钟,锦衣卫押着齐德进来。
齐德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穿着从六品主事的青袍,脸白得像纸,
“你们想要干什么?我是朝廷命官,我没有贪腐!”
毛骧没有与他废话,毛骧拿起桌上的记录,扔在他面前,
“沈大人说,年初燧发枪是你负责测试的,还说枪炸了,说说,怎么炸的?”
齐德一愣,马上想到了传的沸沸扬扬的刺杀之事,脸一下子就白了,
他没有隐藏,颤声道:
“是是炸了!
那日在兵部后院,装了新火药后,
枪膛突然裂了,碎片溅了一地,下官还让人埋在柳树下了.”
“埋在柳树下?”
徐辉祖冷笑一声,
“树下没有,你再敢撒谎,就别怪锦衣卫的刑具不认人!”
这话一出,齐德的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袍。
“怎么会没有?我亲自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