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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银勺落在梨花木桌面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沈清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四肢百骸瞬间冰凉!
地道!令牌!乱葬岗!
柳姨娘怎么会知道?!这怎么可能?!
小杏一直被严密看管,绝无传递消息的可能!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柳姨娘在她身边,或者说在睿王别院附近,还有别的、连她和萧执都未曾察觉的暗桩!这个暗桩,看到了她从乱葬岗出来,或者看到了灰鹞,甚至……可能窥见了部分她和睿王之间的联系!
而柳姨娘在自身难保、即将被彻底禁锢的最后一刻,拼死将这个消息送了出去!她要鱼死网破!要将这足以致命的秘密,卖给能给她带来最大利益或者能给予沈清辞最沉重打击的人!
薛贵妃!三皇子!甚至是……皇帝!
无论落到谁手中,这都将是一场灭顶之灾!一旦皇宫密道之事曝光,睿王难逃干系,而她这个从密道逃出、知晓秘密的人,更是必死无疑!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春茗见沈清辞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吓得连忙上前扶住她,带着哭音道,“许是那些婆子嚼舌根胡说八道的,当不得真……”
“不……是真的……”沈清辞声音干涩,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柳氏经营多年,有我们不知道的暗线不足为奇……她这是临死也要拉我垫背!”
她猛地抓住春茗的手,急声问道:“可知那婆子往哪个方向去了?大概是什么时辰的事?”
春茗努力回想,颤声道:“听、听那俩婆子说,大概是在戌时末(晚上9点),府里正乱糟糟处置含芳院下人的时候,那婆子拿着对牌,说是奉了老爷之命出府采买急用的药材……往、往东市方向去了……”
戌时末!已经过去近一个时辰了!足够那婆子将消息送到任何地方!
沈清辞心沉谷底。现在再去追查那婆子下落,无异于大海捞针。当务之急,是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萧执!他那边或许有办法拦截,或者至少,提前做好应对最坏情况的准备!
可是,深更半夜,她如何能出府?又如何能联系上睿王?玄武刚走不久,此刻恐怕早已回府复命……
就在沈清辞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时,窗外,再次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叩响。
笃,笃笃。
节奏熟悉。
沈清辞和春茗同时一惊!春茗下意识地想惊呼,被沈清辞一把捂住嘴。
“谁?”沈清辞压低声音,心脏狂跳。难道是玄武去而复返?
窗外静默了一瞬,随即,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带着些许慵懒和戏谑的嗓音,慢悠悠地飘了进来,声音轻得只有窗内人能勉强听清:
“糖水……可还合口?”
是萧执?!他本人竟然来了?!
沈清辞瞳孔骤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睿亲王,深更半夜,潜入国公府千金的闺阁?!这要是传出去……
但她此刻已顾不得什么礼法规矩了!萧执的到来,简直是黑暗中的一线曙光!
她立刻对春茗使了个眼色,春茗会意,虽然吓得脸色发白,还是赶紧走到外间门口守着。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
只见朦胧的月色下,萧执依旧是一身墨色常服,懒洋洋地倚在她窗外的廊柱旁,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亮得惊人,正透过窗缝瞧着她。
“王、王爷?”沈清辞压着声音,难掩惊愕,“您怎么……”
“本王散步,路过。”萧执面不改色地扯谎,目光在她略显惊慌的脸上扫过,语气依旧平淡,“看你这边灯还亮着,顺道问问,糖水可喝了?若是没喝,本王便带回去喂猫。”
“……”沈清辞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散步散到国公府内院?喂猫?您老人家府上的猫口味可真独特!
她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也顾不上计较他这漏洞百出的借口,急忙压低声音道:“王爷!出事了!柳姨娘不知如何得知了地道和令牌之事,傍晚时已派人将消息送出去了!”
她语速极快,将春茗听来的消息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萧执听着,脸上那点慵懒戏谑的神色渐渐收敛,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但并未见太多惊讶,只淡淡问:“往东市方向?戌时末?”
“是!王爷,现在该如何是好?若消息落到薛贵妃或三皇子手中……”沈清辞心急如焚。
萧执却忽然打断她,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那碗糖水,是用左手喝的,还是右手喝的?”
沈清辞一愣,下意识答道:“右手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这个?
“嗯。”萧执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那看来本王没记错,你右颊沾了点糖渍。”
沈清辞:“!!!” 她下意识抬手去擦右脸,果然指尖碰到一点微黏的痕迹!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这人都什么眼神?!大半夜的扒人窗户就为了看她脸上有没有沾糖水?!还有没有点正经事了!
看着她羞恼交加又不敢大声发作的模样,萧执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随即又恢复了严肃。他不再逗她,低声道:“东市方向,戌时末……消息应该是送去‘锦绣绸缎庄’了。”
这次轮到沈清辞震惊了:“王爷您……您怎么知道?”
萧执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以为本王像你一样毫无准备?”。
他淡淡道:“柳氏背后若无人,岂敢如此嚣张?那绸缎庄,是三皇子门下的一处暗桩,专司打探京中各家阴私。柳氏与之勾结已久。”
原来他早就知道!甚至可能连柳姨娘会狗急跳墙传递消息都在他预料之中!
“那……那消息……”沈清辞更急了,若是送到三皇子手里,后果一样严重!
“放心。”萧执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那婆子,连同她身上的纸条,此刻应该已经在玄武手里了。算算时辰,差不多该回来复命了。”
他话音刚落,窗外阴影处便传来玄武低沉的声音:“王爷,东西拿到了。”随即,一张折叠的小纸条被递了进来。
沈清辞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果然用潦草的笔画勾勒出一个令牌的大致形状,旁边写着“地道通乱葬岗”几个字!正是老饕餮给她的那块黑铁牌!
她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浑身脱力般靠在了窗棂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好险!真是千钧一发!
“多谢王爷……”她由衷地道谢,声音还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若不是他料事如神,早有安排,今晚过后,等待她的将是万丈深渊。
萧执看着她如释重负、脸色苍白的样子,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柳氏,不能再留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沈清辞心头一凛,抬头看他。月光下,他侧脸线条冷硬,眼神幽深如寒潭。
她明白他的意思。柳姨娘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这次能拦截消息是侥幸,下次呢?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而且,柳姨娘今日构陷她之事,本就罪该万死!
但是……
沈清辞攥紧了手中的纸条,眼中闪过挣扎。就这样让柳姨娘死了,太便宜她了!她前世的血海深仇,柳姨娘亦是帮凶之一!她想要的,不仅仅是柳姨**命,更是要让她身败名裂,受尽折磨,眼睁睁看着自己所在意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王爷,”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萧执,“柳氏自然该死。但她现在死了,未免太过突兀,反而引人怀疑,尤其是三皇子那边。不如……将计就计?”
“哦?”萧执挑眉,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如何将计就计?”
沈清辞眼中闪过一抹冷厉的光芒:“她不是想传递消息吗?我们就让她‘成功’传递一次!只不过,这消息的内容……得由我们来定!”
萧执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赞赏,唇角微勾:“说说看。”
沈清辞凑近窗缝,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细细道来……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少女压低的声音与男子偶尔的补充和低语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奇异而默契的画卷。春茗在外间听得心惊胆战,又不敢靠近,只能死死守着门口。
良久,沈清辞才直起身,眼中闪烁着复仇与算计的火焰:“王爷觉得此计可行?”
萧执看着她因兴奋(或许是复仇的**)而微微发亮的小脸,点了点头:“尚可。虽稚嫩了些,但对付柳氏和三皇子,足够了。”他顿了顿,补充道,“需要本王如何配合?”
沈清辞道:“只需王爷设法让那绸缎庄的掌柜‘相信’这假消息便可。至于府内……我自有办法让柳姨娘‘确信’消息已送达,让她自己……一步步走进为她设好的绝路!”
“可。”萧执干脆利落地应下。
正事谈完,气氛有片刻的沉寂。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沈清辞看着窗外男子模糊的轮廓,想起他深夜冒险前来(虽然借口蹩脚),又帮她解决了如此大的危机,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她低声道:“今夜……多谢王爷了。”
萧执“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他看着她单薄的衣衫,皱了皱眉:“夜深露重,关上窗,歇着吧。”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清辞愣愣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直到春茗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带着哭腔问:“小、小姐,那位……走了?”
沈清辞这才回过神,关好窗户,背靠着窗棂,心跳却依旧有些快。她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脸颊,低声喃喃:“春茗,你说……睿王殿下他,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是有点古怪?有点难以捉摸?还是……有点让她心慌?
春茗一脸后怕:“小姐,睿王殿下他……他怎么能半夜来您闺房!这要是被人知道……”
“今晚之事,烂在肚子里,对谁也不准提!”沈清辞立刻厉声警告。她知道轻重。
“是是是,奴婢明白!”春茗连忙保证。
沈清辞走到桌边,看着那罐已经微凉的糖水,心中五味杂陈。今夜惊心动魄,却又……莫名地让她感到一丝安心。仿佛有了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甚至在她身后默默扫清障碍的盟友。
然而,这丝安心并未持续太久。她想起柳姨娘,想起前世的仇恨,眼神再次变得冰冷坚定。
柳氏,你的死期将至。但在此之前,我会让你好好品尝一下,什么叫绝望!
她铺开纸笔,开始快速书写。既然要演戏,那就要演得逼真!她要给柳姨娘,送上一份“惊喜”!
就在她奋笔疾书之时,漪澜院外,负责看守院门的一个小丫鬟,正偷偷将一枚系着红绳的铜钱,塞给了一个路过的小厮,低声急促地道:“快,告诉钱嬷嬷,大小姐深夜未眠,似乎在写什么东西,情绪很不稳……”
漪澜院竟还有柳姨**眼线!女主的一举一动仍在监视之下!这个眼线会将女主“情绪不稳”、“深夜书写”的消息传递给已被控制的钱嬷嬷(或其同党)吗?这会否打乱女主将计就计的计划?府内暗流依旧汹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女主能否顺利引蛇出洞?柳姨娘又会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