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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条碗口粗细、鳞片黝黑发亮、眼泛幽光的巨蟒,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守卫,无声地盘踞在污浊的水坑前方,猩红的信子“嘶嘶”吞吐,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着浑身僵硬的沈清辞。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污水滴落的“嘀嗒”声和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沈清辞的大脑一片空白,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她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刺激的场面!这可比面对柳姨娘母女的阴谋诡计吓人多了!
“睿王萧执!你个疯子!**!你到底在自家地道里养了些什么玩意儿?!”她在内心疯狂咆哮,腿肚子都在打颤。
跑?往回跑?后面是死路,而且那老馋猫估计也打不过这几条大哥。
硬闯?给蟒蛇送外卖还差不多?
装死?听说蟒蛇好像爱吃新鲜的?
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却没一个靠谱的。
就在最前方那条体型最大的巨蟒开始微微弓起身子,似乎准备发起攻击的千钧一发之际,沈清辞福至心灵,猛地想起了老馋猫给的那个黑铁牌!
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哆哆嗦嗦地从袖袋里掏出那块还沾着鸡油、毫不起眼的小铁牌,也顾不上脏了,猛地举到身前,闭着眼睛大声喊道:“老馋猫让过的!自己人!别吃我!!!”
喊完之后,她紧紧闭着眼,屏住呼吸,等待着命运的审判——是被冰冷滑腻的蛇身缠绕窒息,还是被一口吞下?
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那“嘶嘶”的蛇信吞吐声似乎……变小了?
沈清辞颤抖着,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
只见那几条原本杀气腾腾的巨蟒,竟然真的停了下来!尤其是为首那条最大的,它歪着巨大的脑袋,幽绿的竖瞳好奇地打量着沈清辞手中那块小铁牌,甚至还缓缓凑近,用冰凉的鼻尖(如果那算鼻子的话)轻轻碰了碰铁牌。
那动作,竟然带着几分……迟疑和确认?
沈清辞:“!!!”居然真的有用?!老馋猫到底是什么来头?!一块沾满鸡油的铁牌就能让这些冷血杀手变得这么……讲道理?
她尝试着,极其缓慢地,晃了晃手中的铁牌。
那几条巨蟒的目光也跟着铁牌微微移动。
有门!
沈清辞心中狂喜,胆子也稍稍大了一点。她保持着举起铁牌的姿势,像举着一面护身符,用哄小孩般的语气(虽然声音还在发颤)商量道:“那个……蟒大哥?蟒大姐?行个方便?我就路过,绝不打扰各位休息……你看,我有牌子,老馋猫给的,自己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脚步,眼睛死死盯着蟒蛇的反应。
那几条巨蟒似乎真的认这块牌子,它们虽然依旧盘踞在原地,冰冷的目光跟着她移动,却并没有再做出攻击的姿态。
沈清提心吊胆,屏息凝神,如同走在刀尖上,一步一步地从那几条可怕的“地道守卫”中间挪了过去。污水浸湿的裙裾擦过蟒蛇冰凉的鳞片,那触感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直到完全越过蟒蛇的封锁线,走出好几步远,她才敢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几条巨蟒依旧盘在原地,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她,仿佛在目送。
她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刚从鬼门关逛了一圈回来,腿一软,差点瘫倒在污水里。
“睿王……等出去再跟你算账……”她扶着湿滑的石壁,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决定把这笔账记在那个挖地道不立警示牌的病秧子王爷头上。
接下来的路,她走得更小心了。果然如老馋猫所说,在看到一个仅容人匍匐通过的“狗洞”(她拒绝承认那是门)后,她艰难地爬了出去。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虽然出口处荒草丛生,坟头林立,确实是乱葬岗无疑,空气中还弥漫着不太好闻的味道,但比起地道里的蟒蛇兄,这里简直是天堂!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西华门应该不远。得赶紧回府换下这身又脏又臭的行头。
然而,她刚走出没多远,忽然听到旁边一个半塌的坟包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声。
还有人?这鬼地方除了她这种倒霉蛋,还有谁来?
沈清辞瞬间警惕起来,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探头一看——
只见一个穿着夜行衣、浑身是血的身影倒在杂草丛中,似乎受了极重的伤,正在痛苦地挣扎。
是那些杀手之一?还是……
就在她犹豫是否要上前查看时,那人似乎听到了动静,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沈清辞瞬间瞪大了眼睛,失声低呼:“灰鹞先生?!”
虽然对方蒙着面,但那沉静如水的眼神和身形,她绝不会认错!正是睿王那个神秘属下,灰鹞!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伤得这么重?!难道是为了断后……
灰鹞看到是她,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焦急,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皇宫方向,声音嘶哑微弱:“快……快走……别管我……王府……西北角……侧门……有人接应……”他说完,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头一歪,昏死过去。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灰鹞伤成这样,那睿王他……
她不敢想下去。看了一眼昏迷的灰鹞,又看了一眼皇宫方向。将她害得如此狼狈,还把忠心的属下伤成这样……薛贵妃!皇后!这仇她记下了!
她咬咬牙,费力地将灰鹞拖到一处更隐蔽的凹陷处,用枯草稍微遮盖了一下。她现在自身难保,没法带他走,只能先将他藏好,希望他能撑到救援。
做完这一切,她不敢再耽搁,按照灰鹞指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朝着睿王府西北角跑去。
果然,在一个极其偏僻的、长满苔藓的侧门外,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静静停在那里。车辕上坐着的,正是那个冷面车夫。
见到沈清辞这般狼狈不堪、浑身污秽的模样,冷面车夫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什么都没问,只是跳下车,掀开了车帘。
沈清辞也顾不得许多,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
马车内部依旧简洁,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苦的药香。
而软榻上,正靠坐着一个人。
一身墨色常服已然换过,但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唇色浅淡,微阖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仿佛脆弱得一碰即碎。不是睿王萧执又是谁?
他竟然真的脱身了?!而且看样子,似乎……没添新伤?
沈清辞愣在车门口,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是该先感谢他的救命之恩(间接),还是该先骂他一顿地道养蟒蛇的事?
萧执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她那一身污水烂泥、发髻散乱、额角青紫、还散发着不可描述气味的狼狈模样上,苍白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语气却依旧平淡无波:
“看来沈大小姐这趟地府之旅,颇为精彩。”
沈清辞:“……”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她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背过去。所有的担忧后怕瞬间化为乌有,只剩下想挠花他那张俊脸的冲动!
她磨了磨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托王爷的福,见识了地下别苑,喂了看门宠物,逛了皇家乱葬岗,真是精彩纷呈,终身难忘!王爷家这待客之道,真是别具一格,令人叹为观止!”
她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钻进马车,一**坐在他对面的软榻上,也不管自己一身污秽会不会弄脏他这价值不菲的马车内饰。
萧执对于她这明显带着火气的讽刺并不在意,目光反而在她额角的青紫和破损的裙摆处多停留了一瞬,语气听不出情绪:“能全须全尾地出来,还算没笨到家。”
沈清辞气得想咬人!她豁出半条命,又是斗嬷嬷又是闯蛇窟,好不容易逃出来,就换来一句“没笨到家”?!
“是啊是啊,比不得王爷您英明神武,算无遗策,连断后都断得那么潇洒,留我一个人跟蟒蛇大哥谈心!”她忍不住反唇相讥,语气酸溜溜的。
萧执闻言,倒是微微挑了下眉,似乎觉得她这副气鼓鼓的模样有点意思,难得地解释了一句:“灰鹞会处理干净。”
提到灰鹞,沈清辞的火气稍降,连忙道:“我出来时在乱葬岗遇到灰鹞先生了!他伤得很重!我把他藏在草堆里了!”
萧执神色不变,只淡淡“嗯”了一声:“知道了。”
他就这反应?!沈清辞急了:“你不派人去救他吗?!他流了好多血!”
“死不了。”萧执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他的人很快会到。”
沈清辞:“……”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一个比一个冷血!
她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想再跟他说话,兀自生闷气。车厢内陷入沉默,只剩下车轮轱辘前行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一件干燥柔软的墨色披风被扔到了她怀里。
沈清辞一愣,抬头看向对面。
萧执已经再次闭上了眼,仿佛刚才扔披风的不是他,只是那苍白的耳根处,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错觉吗?
“披上。味道熏人。”他闭着眼,语气嫌弃,却又补充了一句,“额头的伤,回去让丫鬟用冷毛巾敷一下。”
沈清辞抱着那件还带着他身上清苦药香和淡淡体温的披风,听着他那别扭又带着一丝关怀(?)的话,心里的气莫名其妙就消了一大半,甚至有点想笑。
这位王爷,关心人的方式还真是……别致。
她默默地将宽大的披风裹在身上,遮住了满身的狼狈。披风上属于他的气息笼罩下来,奇异地让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许。
偷偷抬眼打量对面假寐的男人,侧脸线条完美却脆弱,长睫微颤,似乎真的疲惫至极。想到他今日在宴席上咳血“昏厥”、又独自断后……或许,他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
一丝难以言喻的、微甜又酸涩的情绪,悄悄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就在这气氛略显微妙之际,马车忽然缓缓停了下来。
冷面车夫的声音从外传来:“王爷,到了。”
到了?到哪儿了?这好像不是镇国公府吧?
沈清辞疑惑地撩开车帘一角望去,只见马车停在一处幽静雅致的院落前,门匾上写着“静心苑”三个字。这是哪里?
萧执睁开眼,率先下了马车,对她道:“下来。”
沈清辞裹紧他的披风,跟着下了车,好奇地打量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处别院,环境清幽,不像是王府正宅。
“这是何处?”
“本王的一处别院。”萧执淡淡道,脚步未停地向内走去,“你今日之事,不宜立刻回国公府。在此稍作梳洗,换身干净衣物,晚些时候再让人送你回去。”
沈清辞想了想,确实有理。她这副模样回去,还不知道要引来多少猜测和盘问。
跟着他走进院内,早有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和几个丫鬟垂首恭迎,见到萧执带着一个浑身裹在男子披风里、发髻散乱、看不清面容的女子进来,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一眼,训练有素。
“带她去梳洗,备一套干净衣裙。”萧执吩咐道。
“是。”一个看起来颇为稳重的丫鬟上前,对沈清辞恭敬道,“姑娘,请随奴婢来。”
沈清辞看了萧执一眼,他已转身走向另一边的书房,似乎并无多言。
她只好跟着那丫鬟穿过回廊,来到一间布置雅致、热水早已备好的净房。
泡在温暖的水中,洗去一身的污秽和疲惫,沈清辞才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额角的伤处被热水一浸,又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她今日经历的惊心动魄。
换上丫鬟准备的崭新衣裙,是一身素雅的浅碧色绣缠枝莲纹襦裙,尺寸竟意外地合身。她看着镜中重新变得清爽整洁、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的自己,长长舒了口气。
丫鬟细心地位她绞干头发,简单绾了个髻。
待她收拾妥当出来,却被引路的丫鬟带到了……小厨房?
只见厨房里,某个本该“体弱多病”、“需要静养”的王爷,竟然挽起了袖子,露出了一截线条流畅、却略显苍白瘦削的小臂,正站在灶台前……看着一口小锅?锅里似乎煮着什么东西,散发着淡淡的、清甜的气息。
沈清辞:“???” 这位爷又是什么操作?
听到脚步声,萧执回过头,目光在她焕然一新的打扮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回去,用勺子搅了搅锅里的东西,语气平淡:“过来。”
沈清辞狐疑地走过去,探头一看,锅里煮着的竟然是……一碗红枣姜糖水??
她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王爷……您这是……”她有点懵。这位杀伐果断、深不可测的王爷,还有这等……居家技能?
萧执舀起一小勺,尝了尝味道,似乎觉得还行,这才将那小锅从炉子上端下来,倒进旁边一个白瓷碗里,递给她,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甚至带着点命令的口吻:“喝了。驱寒,压惊。”
沈清辞愣愣地接过那碗热气腾腾、散发着甜香的红枣姜糖水,看着眼前这个与厨房格格不入、却又异常认真地给她煮糖水的男人,心里那点微甜的情绪瞬间膨胀开来,冲得她鼻子都有些发酸。
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甜丝丝、暖融融的糖水,热气氤氲了眼眶。
真好喝。比宫里御膳房的点心还好喝。
萧执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喝,没有说话。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削弱了几分平日里的冷冽疏离。
气氛一时静谧而温馨。
然而,这份温馨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匆匆走进小厨房,对着萧执低声禀报了几句。
萧执的眉头微微蹙起,脸色似乎冷了几分。
他看向沈清辞,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今日在听雨阁,辛嬷嬷为难你时,你与那老馋猫……相谈甚欢?”
沈清辞正沉浸在糖水的甜蜜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哦,你说那个啃烧鸡的老头啊?还行吧,挺有意思一老头,就是抠门了点,一只鸡翅膀都舍不得分我……”
她话没说完,就感觉周围的空气好像突然冷了几度。
抬头一看,只见睿王殿下那张俊脸不知何时又绷了起来,眼神凉飕飕地瞥着她,语气也变得有些阴阳怪气:
“看来沈大小姐倒是交友广泛,与谁都能‘相谈甚欢’。连皇宫地道里的守墓老饕餮,都能被你聊出御膳房的秘密通道。”
沈清辞:“……” 这突如其来的酸味是怎么回事?还有,老饕餮?那老头果然不是普通人!
她眨眨眼,看着某人那副明明不爽却还要强装淡定的样子,忽然起了点坏心思,故意笑眯眯地道:“是啊,老人家见识广博,风趣幽默,可比某些动不动就甩脸子、说话能噎死人的王爷好相处多了!他还送了我块牌子呢,可好用了!”
说着,她还故意掏出那块已经擦干净、却依旧不起眼的小铁牌,在指尖晃了晃。
萧执的目光落在那铁牌上,眼神更冷了几分,忽然伸手,一把将铁牌夺了过去,揣进自己袖中,语气硬邦邦地道:“此物危险,没收了。”
沈清辞:“哎?!你干嘛!那是我的!” 那可是蟒蛇通行证!保命符!
“本王说了,没收。”萧执转过身,背对着她,只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和一句更气人的话,“糖水喝完自己洗碗。本王还有事。”
说完,竟真的丢下她,带着那个侍卫,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
沈清辞捧着半碗没喝完的糖水,站在原地,看着那人消失的背影,气得差点把碗砸了!
“萧执!你个小心眼!醋坛子!强盗!还我牌子!”她对着空气小声骂了一句,气得脸颊鼓鼓的。
但不知为何,看着他刚才那副明明吃醋却强装冷漠、甚至幼稚地抢她东西的样子,她心里那点气恼之下,又忍不住泛起一丝丝隐秘的、甜滋滋的感觉。
这个男人……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嘛。
至少,煮的糖水还挺甜。
她低头,将碗里剩下的糖水一口喝光,舔了舔嘴唇,决定暂时原谅他抢牌子的恶劣行径了。
然而,这份刚刚冒头的好心情,在她被丫鬟引到客房休息,无意间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院外一闪而过的某个熟悉身影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穿着粗布衣裳、低着头、正被王府侍卫引着往后院去的侧影……好像是……含芳院那个之前来给她送毒香囊的小丫鬟?!她怎么会在这里?!
含芳院的小丫鬟为何会出现在睿王别院?是柳姨娘母女又有了什么新阴谋?还是睿王发现了什么,将人抓来了?这小丫鬟是敌是友?会吐出什么秘密?女主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这处看似安全的别院,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新的风波,已在暗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