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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胤王朝,永熙十二年,仲春(百花宴当日清晨) 地点:镇国公府门外;前往皇宫的马车上;御花园入口
睿王府的马车,竟然一大清早就如此高调地停在了镇国公府门前!
那辆玄黑色的、比寻常马车宽大不少的马车,如同一个沉默而强大的宣言,瞬间吸引了所有早起路人和左邻右舍的目光,自然也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在镇国公府内部炸开了锅!
小丫鬟前来禀报时,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惶。
沈清辞也是微微一怔,握着白玉瓷瓶的手下意识地收紧。睿王萧执……他到底想干什么?!
昨日父亲才严令警告她远离睿王,今日睿王便如此大张旗鼓地派车来接她一同赴宴?这无异于在所有人面前,将她与睿王府牢牢捆绑在一起!他是在逼她彻底站队?还是故意做给某些人看?
此举太过突然,太过强势,完全打乱了她原本准备独自低调赴宴、暗中见机行事的计划!
“小姐……这、这怎么办?”小蝉和秋纹也慌了神,齐刷刷看向沈清辞。与睿王同乘,这消息一旦传开,不知要引来多少非议和猜测!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迅速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事已至此,退缩反而更惹人疑窦。既然睿王将戏台搭到了家门口,她若不敢登台,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他这出“好意”?
更何况……与睿王同乘,或许能更好地避开路上可能存在的埋伏,也能更早地了解到一些宴席上的动向。
“慌什么?”沈清辞神色恢复平静,甚至唇角还勾起一抹极淡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王爷厚爱,亲自派车来接,是我的荣幸。更衣,出门。”
她语气从容,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小蝉和秋纹面面相觑,见小姐如此镇定,也只好强压下不安,赶紧为她做最后的整理。
镇国公府门外,那辆玄黑色马车静静停驻,车辕上坐着的,依旧是那个面无表情、气息冷硬的車夫(兼弩手)。见到沈清辞出来,他只是微微颔首,并未下车,只伸手掀开了车帘,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动作机械,毫无恭敬之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四周隐约投来各种探究、惊讶、甚至暧昧的目光。沈清辞视若无睹,搭着秋纹的手,姿态优雅地登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所有视线。
马车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宽敞简洁,依旧是那张固定的小几,两张软榻。不同的是,此刻,其中一张软榻上,正坐着一个人。
睿王萧执。
他今日并未穿那日月白云纹的常服,而是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墨色金线绣螭纹亲王常服,墨玉冠束发,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却也多了几分属于皇族的矜贵与威仪。他正闭目养神,听到动静,才缓缓睁开眼。
目光相遇的瞬间,沈清辞只觉得车厢内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寒潭,看不出丝毫情绪。
“臣女沈清辞,见过王爷。多谢王爷车驾相迎。”沈清辞依礼微微屈膝,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萧执的目光在她那身雨过天晴色的云锦长裙和璀璨的蓝宝石头面上掠过,最后在她额角那被珠花巧妙遮盖的位置停顿了一瞬,才淡淡开口:“坐。”
依旧是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沈清辞在他对面的软榻上坐下,马车随即缓缓启动,行驶得异常平稳。
车厢内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细微声响,以及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沈清辞垂眸端坐,心中却飞速盘算。睿王此举必有深意,绝不仅仅是接她赴宴那么简单。
果然,沉默并未持续太久。
萧执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今日宴无好宴,可知?”
沈清辞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王爷昨日已让灰鹞先生提醒过臣女,‘新醅’为毒,‘醉春风’为引,金器催化。臣女谨记于心。”
“嗯。”萧执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只是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皇后昨夜赐的药,可用了吗?”
沈清辞心中猛地一凛!他连皇后深夜赐药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京城之中,果然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
“未曾。”沈清辞如实回答,“臣女已让其单独封存。”
“还算谨慎。”萧执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其他,“那‘九转清心丹’,确实是大医院院正亲手所制,用料上乘,于安神定惊有奇效。”
沈清辞微微一怔,他这是在肯定皇后的药?难道皇后真是好意?
但紧接着,萧执的下一句话,便让她再次心生寒意:“只不过,同样的药材,若浸泡药液的泉水,取自西山皇觉寺后那口富含‘幽昙石’矿脉的‘忘忧泉’,其药性便会发生些许微妙的变化。平时服用无碍,甚至有益身心,但若遇上‘醉春风’的香气……”
他顿了顿,目光幽深地看着她:“便会与‘新醅’之毒一样,被彻底激发,令人癫狂失态,且……无药可解。”
沈清辞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原来如此!原来皇后的杀招藏在这里!那药本身无毒,甚至是大补之物,但其炼制所用的水,却早就被做了手脚!一旦遇上“醉春风”的香气,便会成为比“新醅”更可怕的催命符!
好隐蔽!好恶毒的手段!简直是杀人于无形!若非睿王点破,她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皇后……为何要如此?”沈清辞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她与皇后并无仇怨,甚至从未有过交集。
萧执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有时候,除掉一个人,并非因为仇恨,只是因为……她挡了路,或者,她的存在,本身就能被用来作为打击对手的绝佳棋子。”
他这话意味深长,似乎在暗示皇后此举,并非单纯针对她,而是想利用她的“发狂”,来打击薛贵妃?毕竟宴会是由薛贵妃主办,若是在宴会上出了大事,薛贵妃难辞其咎!
自己竟然成了两宫斗法的棋子?!沈清辞心中涌起一股荒谬又愤怒的情绪。
“多谢王爷再次救命之恩。”她深吸一口气,郑重道谢。若非他提醒,她即便躲过了“新醅”,也极有可能着了皇后的道!
“交易而已。”萧执语气淡漠,仿佛只是做了一笔等价交换,“本王既允你庇护,自会兑现。今日宴上,紧跟着本王,非本王所赐饮食,一概不饮不食。其余,见机行事。”
“是,臣女明白。”沈清辞点头。有他这个明确的目标在,至少能避免许多暗算。
“还有,”萧执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若遇突发状况,或需离开席面,可假称体不适,欲往御花园东南角的‘听雨阁’歇息。那里……相对安全。”
听雨阁?沈清辞记下了这个名字。
谈话间,马车已然驶入皇城,周围渐渐变得肃穆安静。
最终,马车在御花园外专门停放勋贵车驾的广场停下。
车帘掀开,明亮的光线涌入。萧执率先起身,下了马车。
沈清辞紧随其后。
当她一袭雨过天晴色华裙,戴着璀璨蓝宝石头面,出现在睿王那辆标志性的玄黑色马车旁时,瞬间吸引了广场上所有早已到达的勋贵子弟和闺秀们的目光!
惊讶、探究、嫉妒、暧昧、不屑……各种复杂的视线如同针一般刺来。
尤其是当看到那位素来深居简出、不近女色、传言命不久矣的睿王殿下,竟然真的与沈清辞一同出现,甚至并未立刻离开,反而似乎是在……等她?
这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令人震惊!
沈清辞瞬间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她感受到那些灼人的视线,却能挺直脊背,微微垂眸,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略显疏离的浅笑,姿态优雅从容地站在萧执身侧稍后的位置,既不显得过分亲近,也不至于失礼。
萧执仿佛完全没看到周围那些惊掉下巴的目光,神色淡漠地抬步向御花园入口走去。沈清辞保持距离,安静地跟上。
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路,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天啊!真的是睿王!” “他怎么会和沈清辞一起来?” “不是说睿王从不参加这等宴会的吗?” “这沈清辞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攀上了睿王?” “啧,一个病秧子,一个惹祸精,倒真是般配……”
各种议论声虽低,却清晰地钻入沈清辞耳中。她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锐刻薄的女声突然提高了音量,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
“哟!我当是谁这么大排场,原来是沈大小姐啊!这才几日不见,沈大小姐倒是越发……能耐了,竟然能劳烦睿王殿下亲自护送?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呢!”
沈清辞抬眸望去,只见不远处,一群衣着华丽的千金小姐正簇拥着一个身着玫红色宫装、打扮得珠光宝气、却难掩眉宇间骄纵之气的少女——正是昨日刚在王府赏花宴上丢尽了脸面的王尚书府二小姐,王芷嫣!
此刻,她正用那双充满嫉妒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清辞,话语里的酸意几乎能溢出来。
显然,昨天的教训并未让她学会收敛。
沈清辞心中冷笑,正欲开口,却没想到,走在前方的睿王萧执,竟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转过身,苍白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淡淡地扫向王芷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本王行事,何时需要向你王家解释?”
睿王竟然当众为女主出头?!这完全超出了所有人包括女主的预料!王芷嫣会被如何震慑?在场的其他人又会作何反应?睿王此举是将女主推向更显眼的风口浪尖,还是另一种形式的保护?百花宴尚未正式开始,男女主这不同寻常的“携手”出现,已然在御花园外掀起了第一波波澜!宴席之内,又该是何等的暗流汹涌?真正的考验,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