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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胤王朝,永熙十二年,仲春(百花宴当日) 地点:皇宫御花园外宫道;百花宴席间
睿王萧执那冰冷的一句话,如同无形的寒冰利刃,瞬间劈开了御花园外嘈杂的空气。
“本王行事,何时需要向你王家解释?”
他的声音并不高昂,甚至带着一丝久病之人的虚弱气短,但其中蕴含的属于皇族亲王的绝对威严和漠然,却让在场所有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王芷嫣脸上的嫉妒和刻薄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迅速蔓延开的恐惧!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位传闻中随时可能咽气的病弱王爷,竟然会当众、如此不留情面地直接斥责她!
她身边的那些小姐妹们也吓得花容失色,纷纷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敢多看睿王和沈清辞一眼。
王芷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想辩解什么,却在触及萧执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眸子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本能的战栗。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挑衅是多么愚蠢和逾越!对方是亲王!捏死她一个尚书之女,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臣……臣女不敢……臣女失言,请王爷恕罪……”她终于反应过来,慌忙低下头,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
萧执却连一眼都懒得再看她,仿佛她只是一粒碍眼的尘埃。他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去。
沈清辞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心中亦是波澜微起。她也没料到睿王会直接出面,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替她解围,虽然这也将她更彻底地推到了风口浪尖。这位王爷的行事风格,真是难以捉摸。
经过王芷嫣身边时,沈清辞能清晰地听到她压抑的、不甘的抽泣声和周围人投来的更加复杂的目光。
经此一遭,再无人敢明目张胆地议论什么,只是那暗地里的打量和揣测,恐怕只会更多。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通往御花园深处的宫道上。沿途遇到的宫人皆恭敬避让,垂首肃立,不敢有丝毫怠慢。
就在即将抵达设宴的“群芳圃”时,一名穿着体面、看似是高级宫女打扮的中年女子带着两个小宫女迎了上来,对着睿王和沈清辞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奴婢参见睿王爷,参见沈大小姐。贵妃娘娘已在圃内等候诸位贵人。王爷的席位设在前方水榭旁,视野最佳。沈大小姐的席位则在女宾区那边,奴婢引您过去?”
这宫女说话得体,面上带笑,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尤其是在看沈清辞时,那笑容似乎并未到达眼底。
沈清辞心中微凛。来了,这就要分开了吗?按照礼制,男女分席确是惯例。
她正要开口应下,却听前方的睿王头也未回,淡淡地丢下一句:“不必。她随本王同席。”
那宫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明显的错愕和为难:“王爷,这……这于礼不合啊……贵妃娘娘那边……”
“本王的话,需要说第二遍?”萧执终于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目光冷淡地扫了那宫女一眼。
那宫女顿时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低下头:“奴婢不敢!奴婢遵命!”她再不敢多言,慌忙退到一边,脸色青白交错。
沈清辞也是微微一怔。同席?这……这未免也太惊世骇俗了些!虽本朝风气相对开放,但男女不同席仍是基本规矩,更何况是皇室宴会?睿王此举,简直是在公然挑战宫规和贵妃的权威!
他到底想做什么?是将“庇护”进行到底,还是另有深意?
然而此刻,她已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在周围宫人和零星先到的宾客更加震惊的目光注视下,跟着睿王走进了群芳圃。
圃内早已精心布置过,百花争艳,彩绸飘飘,香气馥郁。正中央一片开阔的草地上,铺设着数十张精美的席案,按男女左右分列,中间以轻纱屏风和花丛稍作隔断。
睿王的席位果然设在最前方,紧邻着主位之下的水榭旁,位置极佳,却也极为显眼。
萧执旁若无人地在属于自己的那张宽大席案后坐下,立刻有内侍恭敬地上前奉上香茗点心。
沈清辞略一迟疑,便依言在他席案侧后方稍远一些的位置,姿态优雅地跪坐下来——既遵循了尊卑礼数,也表明了并非“同席而坐”,只是随侍在侧,勉强算是全了睿王的面子,也未完全逾越规矩。
即便如此,她这一坐,依旧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几乎所有早已入席的宾客,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了过来,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各种猜测!
睿王竟然带了个女子赴宴!还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这镇国公府的沈清辞,究竟给睿王灌了什么迷魂汤?!
沈清辞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身上,但她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浑然未觉,专注地看着面前案几上的青玉茶盏,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着睿王此举的真正意图。
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她的“归属”,让某些人投鼠忌器?还是故意将她置于最显眼处,方便观察各方反应?或者……两者皆有?
就在这时,只听内侍尖细的唱喏声响起:“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只见一身华彩宫装、雍容华贵、保养得宜的薛贵妃,在众多宫娥太监的簇拥下,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端庄得体的微笑。
然而,当她目光扫过睿王席案旁那道雨过天晴色的窈窕身影时,脸上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阴霾,但随即又恢复了完美无瑕的和煦。
“都平身吧。今日百花盛开,本宫邀诸位共赏,不必过于拘礼。”薛贵妃声音温婉,在主位上坐下,目光状似随意地看向睿王这边,“本宫方才似乎听到些喧哗,可是出了何事?咦?这位是……镇国公府的清辞小姐吧?怎的坐在了睿王身边?可是下人们安排错了席位?”
她果然发难了,语气温和,却直接将问题抛了出来,暗指沈清辞不懂规矩或者下人失职。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
沈清辞正欲起身回话,却听身边的睿王先开了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是本王让她坐这里的。本王府中缺个斟酒布菜的人,瞧着她还算伶俐,便向贵妃讨个方便。贵妃不会连这点小事都要过问吧?”
他直接将沈清辞定位成了“斟酒布菜”的侍女,虽然谁都看得出来这绝不可能,但却巧妙地堵住了薛贵妃的嘴——一个亲王临时找个官家小姐帮忙伺候,虽然罕见,但硬要扯也能扯上点边,总比公然男女同席好听些。
薛贵妃被噎了一下,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冷了几分:“原来如此。睿王身子不适,身边是该有个细心人伺候着。清辞小姐,那便有劳你了。”
她这话看似应允,实则将沈清辞的身份瞬间拉低,坐实了“侍女”的名头,带着明显的羞辱意味。
周围已有几位夫人小姐忍不住掩口轻笑,投向沈清辞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恭顺,起身微微一福:“能伺候王爷,是臣女的福分,不敢言劳。”态度不卑不亢,仿佛完全没听出其中的羞辱。
薛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却不好再发作,只得转移话题,宣布宴席开始。
丝竹声起,歌舞登场,宫人们如同穿花蝴蝶般开始上前菜斟酒。
沈清辞重新坐下,垂眸敛目,扮演好“侍酒”的角色,实则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她注意到,薛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正在亲自指挥着内侍们点燃一种放置在各个角落的蟠龙鎏金熏香炉。一种清雅馥郁、仿佛集百花精华于一体的异香,随着袅袅青烟,缓缓在宴席间弥漫开来……
醉春风! 这就是灰鹞所说的“醉春风”熏香!
沈清辞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同时暗暗运转体内气息,感受着睿王那枚药丸的效果。幸好,那清苦的药气似乎形成了一层无形的保护,让她吸入那“醉春风”香气时,并未感到任何不适。
她悄悄抬眼,快速扫过自己案前。宫女奉上的是一套青玉酒具和餐具,并非金器。而睿王案上……她目光微微一凝,睿王使用的,竟然也是一套墨玉所制的酒具碗碟,通体乌黑,不见半点金色。
他竟也避开了金器?!是巧合,还是他也深知内情?
就在这时,一名宫女端着酒壶,袅袅走到睿王案前,声音甜美:“王爷,娘娘特意吩咐,这是新进贡的葡萄美酒,用金罍所盛,最是甘醇,请您品尝。”
沈清辞的心脏猛地一跳!金罍!金色的酒壶!
那宫女手中端着的,正是一只雕刻精美、金光灿灿的椭圆形酒壶!
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有意无意地看了过来。
金罍盛酒!这分明是冲着睿王来的!这酒壶是否有问题?酒中是否已被做了手脚?睿王会如何应对?是推拒还是饮下?薛贵妃此举是在试探还是已经发动杀招?而女主作为“侍酒”之人,又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宴席才刚刚开始,致命的考验便已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