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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胤王朝,永熙十二年,仲春(百花宴前一日,深夜) 地点:睿王府侧门外;返回镇国公府途中马车内
睿王府那扇熟悉的侧门紧闭着,门前冷落,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两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孤零零地摇晃,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魅般的光影,将沈清辞苍白染血的脸颊照得明灭不定。
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怎么会这样?! 是睿王故意不见她?是因为她之前的犹豫和试探让他改变了主意?还是他本就打算让她自生自灭,所谓的合作只是一个冰冷的玩笑? 亦或是……他自身也遇到了极大的麻烦,甚至可能……已然遭遇不测?!
最后一个念头让沈清辞浑身发冷!如果连深不可测的睿王都倒下了,那她,以及岌岌可危的镇国公府,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额角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温热的血液顺着鬓角滑落,带来粘腻冰冷的触感。父亲危在旦夕的脸庞不断在她眼前闪现。
不能放弃!绝不能放弃!
“敲门!用力敲!”沈清辞对着车夫老周,声音因急切和绝望而嘶哑,“一直敲到有人应门为止!”
老周也被这冷清诡异的场面吓住了,闻言连忙跳下车,跑到那紧闭的侧门前,抡起拳头,“咚咚咚!”地用力捶打起来,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响声。
“开门!快开门!镇国公府有急事求见王爷!开门啊!”老周一边捶门一边高声呼喊。
然而,门内依旧死一般寂静。只有那敲门声和呼喊声在空荡的巷子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和凄凉。
敲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手都捶红了,门内却连一点回应都没有。仿佛门后真的只是一座空宅,早已人去楼空。
老周喘着粗气,无助地回头看向马车:“大小姐……这……没人应啊……”
沈清辞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窖。最后一丝希望,似乎也要破灭了。
她失魂落魄地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额角的血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寒冷和失血让她开始感到阵阵眩晕。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回府去等死吗?还是去求太医?可太医又能看出那西域奇毒吗?就算看得出,他们敢插手这明显是阴谋漩涡的事情吗?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之际,马车后方黑暗的巷口,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融入夜风的脚步声。
一个低沉沙哑、却让沈清辞瞬间绷紧神经的嗓音,幽幽地飘了过来:
“沈大小姐深夜驾临,可是府上出了什么急事?”
沈清辞猛地撩开车帘向后望去!
只见巷口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依旧是那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袍,依旧是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沉静如古井。
是灰鹞!睿王身边的那个神秘属下!
他居然出现了!不是在王府内,而是在这外面的巷口!
沈清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希望之火再次微弱地燃起!
她几乎是跌撞着冲下马车,也顾不得额角的伤和仪态,疾步走到灰鹞面前,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急切:“灰鹞先生!我父亲……我父亲中了‘梦甜散’之毒,突然晕厥,府医束手无策!求先生救命!求王爷赐药!”
她语速极快,几乎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这个神秘人身上。
灰鹞听完,脸上并无太多惊讶之色,仿佛早已料到。他只是微微蹙了下眉,目光扫过她流血的额角:“大小姐受伤了?”
“无妨!一点小伤!”沈清辞急道,“求先生先救我父亲!王爷他……”
灰鹞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主上今日不便见客。至于国公爷所中之毒……”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个与之前那个白玉瓷瓶一模一样的小瓶子,递了过来,“此药或许能缓解一二。每次半粒,化水喂服,间隔两个时辰。能否撑过去,就看国公爷的造化了。”
沈清辞几乎是抢一般接过那个白玉瓷瓶,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父亲的性命!又是这个药!它果然对“梦甜散”也有效!
“多谢先生!多谢王爷!”她连声道谢,激动得声音哽咽。
“不必谢我。”灰鹞的语气却没有什么波澜,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主上让在下给大小姐带句话。”
“先生请讲!”沈清辞此刻对那位未曾露面的睿王,充满了复杂的感激和敬畏。
灰鹞的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主上说,‘梦甜’易解,‘幽昙’难防。百花宴上,真正的杀招,并非‘旧梦’,而是‘新醅’。望大小姐……好自为之。”
‘新醅’?! 又一个新的、未知的毒药名称?!
沈清辞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百花宴上到底有多少陷阱?!薛贵妃为了除掉她,竟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吗?!
“何为‘新醅’?有何特性?如何防范?”沈清辞急急追问。
灰鹞却摇了摇头:“主上只言于此,其余,需大小姐自行化解。或许……大小姐身边,已有线索,只是尚未察觉。”
已有线索?尚未察觉?沈清辞蹙紧眉头,飞速思索着。是指那请帖上的异香?还是指别的?
她还欲再问,灰鹞却后退一步,身形即将再次融入阴影之中:“药已送到,话已带到。大小姐,请回吧。夜色已深,路上……未必太平。”
他的话音未落,身影已然变得模糊,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巷口的黑暗里,来得突然,去得更是无踪。
沈清辞站在原地,握着那冰凉的白玉瓷瓶,看着空荡荡的巷口,心中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睿王虽未露面,却仿佛对一切了如指掌,再次在她最绝望的时刻,递来了唯一的生机。但他那句“好自为之”和关于“新醅”的警告,又像沉重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
“大小姐?咱们……回去吗?”老周小心翼翼地问道,也被这神出鬼没的灰鹞吓得不轻。
沈清辞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至少此刻,父亲有救了!
“回去!以最快的速度!”她转身登上马车,语气坚定。
马车再次疾驰起来,朝着镇国公府的方向。
车厢内,沈清辞小心地倒出半粒药丸,那清苦的药香让她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她将其妥善收好,又拿出随身的帕子,按住了额角依旧在渗血的伤口。
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灰鹞说,“新醅”的线索或许就在她身边?会是什么?
她闭上眼,将近日所有发生的事情、接触过的所有物品、听到的所有话语,在脑中飞速地过了一遍。
父亲中的“梦甜散”……柳姨娘母女……钱嬷嬷的“美人醉”……请帖上的“幽昙石”异香……贵妃的百花宴……还有那只无辜惨死的白猫……
白猫!
她猛地睁开眼!
那只猫!它送来关于“梦甜散”的消息,而后又被毒杀!它的出现和死亡,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线索!
对方如此急切地毒杀一只猫,仅仅是怕它再次送信吗?还是说……那只猫本身,还发现了其他更重要的、关于“新醅”的秘密,以至于对方必须立刻灭口?
比如……那“新醅”毒药本身,或者其原料、气味,曾被那只灵性的猫儿嗅到过?甚至……可能就藏在府中某处?
这个念头让沈清辞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她立刻仔细回想白猫中毒前的所有行为。它吃了牛乳肉糜,在软垫上打盹,**毛发……然后中毒。
软垫里的毒是针对猫的,是为了灭口。
那么,在它中毒之前,它还在哪里逗留过?还接触过什么?
她记得,那猫儿刚来时,似乎对房间里的一些东西格外好奇,这里闻闻,那里抓抓……尤其是……
沈清辞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自己昨日换下、还没来得及让丫鬟收走的那件……参加赏花宴时穿的藕荷色衣裙上!
那件衣裙当时搭在屏风上,那白猫似乎曾跳上旁边的矮凳,对着那件衣服嗅了许久,还用小爪子扒拉过衣袖!
当时她只觉得猫儿顽皮,并未在意!
难道……难道那“新醅”毒药,或者其气息,竟然沾染在了她昨日赴宴的衣裙之上?!
是了!灰鹞说“新醅”是百花宴上真正的杀招!而她昨日唯一可能接触到的、与百花宴直接相关的外来物品,就是那件在王府穿过的衣裙!还有……那份请帖!
请帖她已检查过,异香来自“幽昙石”,那“新醅”很可能是通过其他方式沾染上的!
比如……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有人将极其微量的“新醅”毒粉,撒在了她的衣裙之上!这种毒或许需要某种特殊的引子(比如百花宴上的某种酒水、香料)才会被激发,所以当时并未发作!
而那只灵性十足的猫儿,却敏锐地嗅到了那极其隐蔽的毒药气息!
所以对方才要迫不及待地杀掉它灭口!
一切都说得通了!
沈清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好周密!好恶毒的连环计!若非那只白猫意外闯入示警,她恐怕直到百花宴上毒发身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快!再快一点!”她忍不住对着车夫催促,恨不得立刻飞回府中,检查那件衣裙!
马车终于冲回了镇国公府侧门。
沈清辞甚至等不及马车停稳,便抓着药瓶冲了下去,疾步奔向父亲的书房。
然而,刚踏入府门,还没来得及询问父亲的情况,一个看守侧门的婆子便神色慌张地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道:
“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方才您不在时,含芳院那边……又出幺蛾子了!”
沈清辞脚步一顿,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又怎么了?”
那婆子一脸晦气地道:“柳姨娘那边不知怎么,非要闹着见国公爷!说什么她做了极不好的梦,心慌得厉害,一定要亲眼见到国公爷安好才放心!刘嬷嬷带着几个婆子在外院吵吵嚷嚷,差点跟林妈妈派去的人动起手来!这会儿刚被强行劝回去……”
柳姨娘?!她不是中了“梦甜散”,应该精神不济、昏昏沉沉吗?怎么会突然闹着要见父亲?!
难道……她服下刘嬷嬷找来的“解药”后,这么快就恢复了?!还是说……她根本就是假装中毒,故意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混乱,或者……试探父亲的真实状况?!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
柳姨**突然闹事是真是假?她是真的恢复了吗?女主能否及时将解药喂给父亲?父亲服下睿王的药后能否转危为安?那件可能沾染了“新醅”毒药的衣裙又是否还来得及处理?百花宴明日将至,杀机已步步紧逼到眼前!而看似被禁足的含芳院,似乎仍在不甘心地兴风作浪!女主能否在内外交困中,杀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