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照相馆 第50章 走阴人(加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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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黑暗里,仿佛有一口无形的巨钟在缓慢敲击,震得他们耳膜发麻,脚下砖石也随之颤动。

陈定坤的魂影微颤,却像是整座祠堂唯一不容动摇的支点。

周遭空间扭曲,却始终绕开他半寸。

阿哲死死按着手背,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发誓,自己听见骨缝里正有某种东西在“**”,一点点往外拖他的魂。

祠堂的轮廓还在,但色彩尽失,唯余灰、黑与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

空气冰冷粘稠,带着纸钱焚化后的灰烬味和一种更深层的、如同坟墓深处的腐土气息。

偶尔有极细微的、像是无数人窃窃私语又或是风穿过骨隙的嘶嘶声,直接钻进脑髓深处。

“师…师父?这到底是……”许砚声音干涩,右臂内那“渊”的残片不再悸动,反而散发出一种近乎慵懒的餍足感,仿佛回到了某种故乡,这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一阵恶寒。

陈定坤的魂影缓缓转过来,目光先是扫过阿哲手背的火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最终落在许砚身上。

“阴隙。”陈定坤的声音在此地显得空远而疲惫,不再有祠堂中的绝对威压,“尔等借‘钥匙’与血月蛮力,撞开了一条本不该存在的路。你真以为那钥匙是桥?错。它更像钩。若命硬,或能借它过河;若命轻,不过是被钩走罢了。”

他目光幽深地看向门外那片混沌:

“此地排斥生者,尔等能进来,已是万幸,亦是劫数。此隙不稳,若不能在血月力衰前找到归路,便留下来,与它们作伴吧。”他袖袍微动,指向窗外那些滑过的诡影。

许砚心头剧震,归路?

他下意识地看向光晕中气若游丝的陈知微,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若找不到路,她岂不是要和自己一同永远沉沦于此?

就在这时,陈定坤的魂影忽然微微一动,侧耳仿佛倾听着什么远方传来的声音。

他斑白的眉头渐渐锁紧,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厌恶与……一丝了然的凝重。

“原来如此……竟选在此时……”他喃喃自语,随即目光如冷电般射向许砚。

“许砚。”

被师父骤然点名,许砚猛地抬头。

“此地正有一场‘冥婚’将行。活人配死婿,阳寿填阴债。荒诞绝伦,却总有人视之为孝义!”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讥讽。

陈定坤的语气快而沉:“听闻今夜的新郎……乃是一个阳寿未尽的年轻人,姓许。”

“许”字刚落,许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猝然攥紧,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我需全力维系知微魂火不灭,无法离开祠堂半步。”

他的魂影似乎又黯淡了几分,显示出他所言非虚。

“你既身在此地,又掌封魂之器,这便是你该斩断的孽缘。”

许砚呼吸一窒。

他不是来执行任务的!他是来救知微的!

右臂的隐患、记忆的流失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信心,他只想带着她逃离这里,哪还有心力去管什么别人的冥婚?

“师父,我……”

他想说自己状态不稳,想说当务之急是离开,但目光触及陈知微苍白的面容,所有推脱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忽然想到,若自己下次使用相机后,连她的名字和模样都忘了,那此刻的挣扎又有何意义?

一种比面对任何鬼怪都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陈定坤仿佛看穿了他的挣扎,声音陡然严厉:

“你以为救她靠丹药?荒唐!她魂火已摇,你若不替她积点阴德,就等着看她一点点碎尽!此间事,与你救她,并非两途!”

这话半真半假,却像一把重锤,砸碎了许砚的犹豫。

一旁的阿哲听到这话,猛地抬头,嘴唇哆嗦了一下,几乎要脱口而出:“我只是个签了合同的临时工,凭什么要陪你们去搞这种邪门事?!”

他咬着牙,心里却暗骂:这对师徒拿我当替死鬼?等出去,我非把合同撕在他们脸上不可。

但手背上的祠火烙印猛地一痛,将他的抗议生生压了回去,只剩下一脸煞白的绝望和认命。

可当他目光扫过陈知微毫无生气的侧脸,那点愤懑又猛地熄灭了。

“不过为了救知微,我愿意走一趟。”

陈定坤的眼神似乎对这个小子有了一丝好感。

陈定坤不再多言,抬手指向门外那条隐没于暗红中的小径:

“循此路,闻喜乐呜咽交织之处,便是现场。毁其仪轨,救下那活人——那人若死,其怨气或将冲撞此隙,引来更怖之物,届时你们归途尽绝!”

他顿了顿,最后看了一眼许砚,语气沉凝如铁:“慎用你手之力。在此地,它既是你的盾,也更易成为将你彻底拖入深渊的锚。”

话音落下,陈定坤的魂影退回供桌前的光晕中,仿佛与祠堂的阴影融为一体,不再多看他们一眼。

许砚站在原地,胸口仿佛压着巨石。师父的话像迷雾,但他捕捉到了关键:这事,与救知微相关,与归路相关。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陈知微,又瞥了一眼面如死灰却眼神决然的阿哲,最终,目光落在自己那双缠绕着不详力量的手上。他伸出手,极轻地、快速地触碰了一下陈知微垂下的指尖。他的手指刚触到知微冰冷的指尖,便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心头骤然一冷,若连知微也被抹掉,他还剩什么?

胸口像被凿开一个洞,所有理智都被撕成碎片,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失去她。

他咬紧牙关,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走。”

说完,他率先转身,决绝地踏出了祠堂,步入了那片蠕动着的、暗红色的未知之中。

阿哲感受着手背上冰冷的灼痛,绝望地一闭眼,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他们的身影迅速被扭曲的雾气吞没。

“那边的‘冥婚’……偏偏选在‘钥匙’躁动、‘渊’息外溢之时……当真只是巧合么?”

陈定坤低声喃喃,这一次,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少出现的、近乎警惕的意味:

“‘他们’……竟然算准了你会来……是连‘遗忘’本身,都能被利用了吗?”

祠堂灯火忽然一暗,像被什么无形的目光掠过。

那目光冰冷而古老,仿佛来自暗红深渊的最底层,只一瞥,便让祠堂内所有低语的遗像都瞬间陷入了死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