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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发斑白,面容清癯,眼神却冷冽如锋。
正是陈定坤。
他并非凡人,而是以祖祠香火与道统余威所凝的一道魂影。
那目光自虚无中落下,第一眼便定格在许砚与阿哲背上的陈知微身上。
那双澄澈的眼眸,刹那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
那是一种至亲受创时源自灵魂的悸动。
但这抹波动随即被他眼中更冷厉的锋芒压下,仿佛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涟漪便复归死寂。
他的声音低沉,如铁锤般敲在心口:
“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是‘城市应急反应中心’,盯上你们了?”
话语像冰冷的刀,斩破了祠堂的肃穆空气。
许砚心头猛然一颤,却不知如何作答。
陈定坤抬手,衣袖如墨雾般拂开。
低沉而古奥的咒声从唇齿间徐徐溢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压迫人心的节律:
“以魂为祭,守名为契。
百灵寂默,万念归一。”
祠堂中沉郁的死气仿佛被层层剥离,墙上的遗像皆轻轻低首,灰败阴影颤抖着退散。
一道温润而厚重的光自牌位缓缓流淌而出,凝如实质,落在陈知微身上。
她原本垂落在阿哲背上的身体,竟像被无形之手轻轻托起,缓缓悬浮而起,衣袖与发丝都被光芒托着飘动,最终停在陈定坤身前,宛若归庇于祖祠之下。
那几近崩断的名契之线,在光芒中逐渐被一点点接续、弥合,像被一支无形的笔重新勾勒,恢复了最起码的完整。
阿哲目光一瞬间失神,脱口而出:“……这是‘逆名续契’!你竟然还会这种法门!”
许砚一怔,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
陈定坤吟诵声骤然一顿,目光霍然转向阿哲,眼神冷冽得像要刺穿骨髓。
“你是谁?竟能识得此法?”
阿哲骤然僵硬,额角渗汗,下意识地梗着脖子试图维持一丝镇定:“……现代设备…分析效率更高…”
但话未说完,陈定坤却已走上前,一把扣住了阿哲的手腕。
阿哲竭力维持镇定,可明显被压得呼吸紊乱,额角冷汗淋漓。
陈定坤指尖微微一紧,一缕锋锐的气机顺势透入阿哲经脉。
瞬息之间,他眉头一动。
阿哲皮下闪过一丝极微弱的红光,试图抵抗那缕探入的气机,却在绝对的力量前瞬间崩溃。
“脉息紊乱,夹杂着……并非纯粹魂魄的异力。”
他的声音陡然低沉,像是看穿骨髓的冷刀:“你身上是什么?是中心在你体内种下的印记吗?”
阿哲面色煞白,身体骤然僵硬,像被看破了最后一层遮掩。
呼吸急促,话语卡在喉咙里,只能结结巴巴:“我、我……只是用了些……辅助装置……”
陈定坤冷哼一声,袖中气息一震,阿哲胸口剧痛,几乎跪倒在地。
背包里的收音机“嗞”地窜出一声刺耳的静电,像垂死者的喘息般,硬生生打破祠堂的肃穆。
他慌乱一拍,声音戛然而止,额角沁出更多冷汗,连声解释:“故、故障!能量场太强……它早坏了!”
陈定坤目光如刃,死死盯着他,冷声道:“原来是李观那一脉的弟子。他当年弃道统,入中心为白金承包商,如今竟让弟子混到我馆子里?”
他的目光一扫,落在阿哲一身叮叮当当的电子设备上,语气森冷而不屑:“风水传承,到你手里,竟成了这些花里胡哨、不伦不类的东西。”
阿哲脸色惨白,喉结滚动,心口的灼痛让他呼吸都断断续续,几乎说不出话。
许砚猛地上前一步,重重叩首,声音嘶哑:“师父!没有阿哲,我们根本不可能闯进来!若无他,知微此刻早已折在冥河边!”
陈定坤的眼神在许砚与陈知微之间停顿,冷意中掠过一瞬的迟疑。
他终究松开手,指尖在阿哲手背一点,一缕青黑色的火痕瞬间烙入皮肉之下。
那火痕并非燃烧,反而冰冷刺骨,如同将一道冰冷的祠堂香火生生钉入了他的魂魄。
阿哲闷哼一声,差点跪倒,脸色惨白如纸。
“我且留你一命。但记住——若你有一丝不轨,便算你躲得过中心,也绝躲不过祠火。”
阿哲抿唇死死点头,指尖因疼痛而颤抖不止。
陈定坤转身,负手立于供桌前。
祠堂中的灯火无风自摇,祖牌之间有细微的嗡鸣,仿佛在回应他的意念。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如铁:“砚儿,你手臂上的东西……是不是又开始异动了?”
许砚低下头,看了一眼右臂,神情阴郁:“是的。这次若不是知微舍命唤我,我恐怕已被它彻底吞没。”
他咬紧牙关,还是问出了憋在心底的疑惑:“师父,那究竟是什么?还有……您传给我的封魂相机,虽可制鬼,却每用一次,便抹去我一段记忆。若如此下去,我还能知道自己是谁吗?与行尸走肉有何分别?”
祠堂内短暂的沉默,只有灯火噼啪燃烧的微声。
陈定坤背影如山,却冷声吐出两个字:“债孽。”
许砚猛地抬头。
陈定坤转身,眼神森冷如刀锋:“你以为那手臂是灾祸?是机缘?错。它是债。是你前人留下的债,你生来便要背,背到死,背到连死都不能解脱。”
他缓缓逼近,声音每落一个字,祠堂的灯火便随之摇曳:“至于相机,你问它为何夺走记忆?你觉得是缺陷,是残酷,是惩罚?不。那才是它的仁慈。”
许砚浑身一震,喉咙发紧,张口却说不出话。
陈定坤的眼神冷厉逼人:“你若执意要记住所有,那些鬼,那些记忆的残响,就会在你脑海里扎根,日夜撕咬,直到你彻底沦为它们。忘,是代价;更是庇护。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的那一日,才可能握住相机,而不被相机反噬。”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压低,仿佛是最后的审判:“砚儿,你问我,那时的你还算不算你自己?我问你,你到底想做人,还是想做镇渊的器?”
心口仿佛被撕开,一个念头如毒蛇般钻出:
“如果连这点记忆也要被夺走,那我还剩下什么?”
他指尖用力,几乎要刺破掌心,眼眶热到灼烧。那种恐惧,不是面对渊的威压,而是面对彻底空无的自我。
陈定坤背影如山,继续低声开口:“你心中疑问甚多。为何我偏传你,不传她;为何照相馆的符箓与镇物,看似守护,却也似枷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