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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哥,别急!我能解决这个!”
许砚看向他,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
阿哲的理论知识丰富,设备玩得转,但这种涉及玄门符箓、针对鬼魂的古老法阵,已经远远超出一个“技术宅”的范畴。
阿哲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语速飞快地解释,眼神却有些飘忽不敢直视许砚:
“其实……我家祖上干这个的!能量规划师!说白了就是高级风水师,专处理这种阴阳两界的疑难杂症!这些符箓看着唬人,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能量场叠加干涉……就跟电磁屏蔽、信号干扰波一个道理!不是啥高级货色!”
许砚有些讶异。
但他的目光落在阿哲背上气息愈发微弱的陈知微身上,所有疑虑都被硬生生压下。
“怎么做?”
他沙哑开口,直接打断了阿哲显然还未编完的“家世介绍”。
阿哲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只锈迹斑斑的卡通机器人钥匙扣。
他的指尖死死攥着,像是攥住了最后的执念。
“要想破开屏障,必须有锚定物,还有生者的回应。锚定物要闯进他们的日常轨迹,被他们无意间亲手触碰,哪怕只是个本能动作,这才算真正落钉。”
“只要他们因此下意识说出一句话,我们就能借那一瞬的回响,暂时附着在他们身上,借他们的手去做我们想做的事……这在老一辈的说法里,叫‘鬼上身’。”
他的声音忽然哽住,仿佛回到那间昏暗的出租屋,桌上孤零零一块没吹过蜡的蛋糕。
那通电话里,小舟的声音还在回荡:
“阿哲,你今天能回来吗?”
——可他没能回去。
阿哲猛地咬牙,将钥匙扣朝街道尽头掷去。
“就是现在!”
钥匙扣划出一道弧线,恰好落进骑着电瓶车、满脸疲惫的外卖小哥车篮子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咚”。
小哥一个激灵,下意识停下车,低头一看,愣了:
“高空抛物?哪家小孩这么没有素质?”
就在他手指触碰钥匙扣、心生疑惑的这一瞬,给了阿哲等待的机会。
他攥紧手心,几乎嘶吼出灵魂深处的执念:
“——小舟,生日快乐!”
那声音撕裂了阴阳隔阂,带着一个游魂全部的歉疚与渴望,狠狠砸在现实上。
小哥骤然一怔,仿佛听见了什么,视线不由自主地被照相馆门口歪斜的符纸吸引过去。
他嘟囔:“这什么破玩意儿?现在的小孩到处乱贴乱花……”
然后,完全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嫌恶,他伸手一扯。
撕拉——!
符纸应声而断。
轰!
整个屏障像水幕被猛然戳破,狂暴的能量波动炸开,符纹闪烁嘶鸣,迸溅出无数细小的光焰后又迅速崩解湮灭。
“成功了!”
阿哲狂喜大喊,眼角却隐隐有泪光。
他背着陈知微,猛地撞入那层破碎的屏障,身影踉跄着跌进照相馆内部的黑暗。
许砚怔了一瞬,心底闪过一丝复杂的震颤。
那一声“小舟,生日快乐”,比任何谎言都沉重。
但他来不及多想,紧跟着一步踏出,消失在黑暗里。
外卖小哥愣愣看着手里的钥匙扣,又看向自己刚撕下来的那张符纸,心脏莫名狂跳了一下。
“我……刚刚干嘛了?”他喃喃道。
耳机里,广播的主持人正在笑谈月全食的天象。
他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打了个寒颤,把钥匙扣丢在地上,猛地踩下电门。
电动车嗡的一声远去,留下街口一地死寂。
遗忘照相馆的门面,再次恢复那重重符箓守护的模样,将刚刚闯入的三人彻底吞没。
黑暗扑面而来。
没有冥河的轰鸣,没有外面的血月,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淀了无数时光的死寂。
他们踏入的地方,并非陌生的鬼域,而是许砚与陈知微最熟悉的地方。
只是这一方馆舍,仿佛被从现实的时间轴上剥离下来,落入了某种更古老、更冰冷的阴影夹层。
门厅,依旧是那副他们刻入骨髓的模样。
老旧的木质柜台,孤零零的一把椅子,许砚无数次瘫坐其上,度过那些被相机吸走温度的长夜。
整面墙壁覆盖着层层叠叠的遗像,黑白照片在无处不在的血色昏暗中,一张张冷冷地注视着不速之客。
许砚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的视线被其中一张照片死死咬住。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发髻微卷,眼眸明亮,笑容恬淡,透着一种遥远的、被时光柔化过的温暖。
他盯着照片,胸口骤然一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心脏,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汹涌而来,却又在即将抓住的瞬间,如流沙般从指缝漏走。
只剩一片空白和心悸般的抽痛。
他眉头死死拧紧,鼻息粗重,喉咙里哽着一个呼之欲出的称呼。
“妈……?”
一个几不可闻的音节艰难地挤出唇缝,却像触动了某个禁忌的开关,那点模糊的印象瞬间崩散,被无形的力量彻底抹除。
就在这时,阿哲背上的陈知微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那一点细小的、无意识的颤抖,却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许砚混乱的思绪。
他忽然清晰地想起,就在几天前,她还活生生地站在这堵墙前,皱着鼻子抱怨“满屋子死人脸,真瘆人”,又嫌弃柜台积了灰,拿着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抹抹。
他当时还笑她瞎讲究,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手下却把桌角擦得一尘不染。
那是最寻常的午后,充满斗嘴、嫌弃,却生动得像跳跃的火焰,灼热烫人。
而现在,她气息微弱,脸色是可怕的苍白,像一件易碎的瓷器,被笼罩在这片死寂里。
许砚心口剧痛,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吸了一口冰冷得如同碎冰的空气,不再看那面墙,快步绕过柜台,直奔后院祠堂。
供桌依旧,烛火未燃,一排排牌位森然林立,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正中央,正是“陈定坤之灵位”。
许砚扑通一声重重跪下,双膝砸在冷硬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嘶哑,带着近乎崩溃的颤抖与哀求:
“师父!弟子许砚,求您显灵!知微……知微她为了救我,魂魄快散了!求您救救她!求您!”
供台上,一对早已干涸的烛台,烛芯无火自燃,骤然腾起两簇幽青的火焰。
整个祠堂随之轻轻震颤,空气仿佛凝结又流动。
那“陈定坤之灵位”上,缓缓溢出柔和却深邃的光芒,如同墨水中渗出的金砂,逐渐凝聚。
一个佝偻却透着无法言喻沉稳的身影,从光中一步踏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