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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在相机外壳上轻轻移动,仿佛在安抚一个焦躁的灵魂,引导着那混乱的洪流。
屏幕上疯狂跳跃的噪点开始减缓、重组,断裂的代码如同被无形之手编织,逐渐勾勒出某种深奥而古老的结构图式。
那并非现代科技的蓝图,更像是一种镌刻在意识层面的符文阵列,用以锚定、守护、铭记。
许砚的指尖微微颤抖,但嘴角却难以抑制地扬起一丝近乎悲凉的弧度。
“看……”他深吸一口气,“它们不是在记录技术……它们是在寻找……‘锚’。”
陈知微猛地靠近,目光死死锁住那逐渐清晰的图案,眼中的震惊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巨大的希望所点燃。
“这是……”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构建‘记忆底座’的法门……?”
“以人之执念,对抗天之剥夺。”许砚仿佛在咀嚼这沉重的真理,“它们……找到了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右肩那道青黑色的鬼手印记骤然灼痛,仿佛被这“希望”激怒,猛地收紧!
许砚闷哼一声,踉跄半步扶住香案,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路”,是否也是另一种陷阱?
陈知微下意识伸手欲扶,却见他缓缓直起身,眼神中疲惫与锐利交织,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终于捕捉到一丝微光,哪怕那光也可能将他灼伤。
“知微,”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可能……真的找到了一线生机。”
他抬起手,指尖轻触那台沉默的老相机。
“但也可能……惊醒了更可怕的东西。”
祠堂外,夜风呜咽,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
清晨的寒意,尚未完全从“遗忘照相馆”的老旧木地板缝中析出,一阵极其怪异的声响就猛地攫住了馆内的空气。
那是一段扭曲、走调、仿佛裹挟着无数人微弱哭腔的钢琴旋律——是那首《致爱丽丝》。
声音从工作台上那台“中心”配发的加密终端里溢出,屏幕自行亮起,背景是一片不断蠕动、试图构**脸的灰色噪点。
一行文字在噪点之上浮现,是一种模仿优雅花体、却因信号干扰而不断抽搐抖动的字体:
【早安,白银III的许砚先生。一场美妙的集体交响即将开场,诚邀您莅临。坐标附上。10:00整。缺席者,将永久错过这首序曲。——您忠实的,指挥家】
许砚在旋律响起的第一个音符就睁开了眼。
他是从一段关于母亲哼歌的、正在飞速褪色的梦境碎片中猛地被拽回现实的。
右肩的烙印灼痛发烫,仿佛那不是一段旋律,而是一把正在试图与它共鸣、校准频率的音叉。
他冲到终端前,屏幕上的噪点骤然凝聚成一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电子眼,眨了一下,随即消散。
“怎么了?!”陈知微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带着惊醒后的仓促。
她冲下来,看到屏幕上的残影,脸色瞬间白了。
“中心的召集。”许砚的声音低沉,强行压下因梦境流失而泛起的心悸。“一场‘交响’。”
时间紧迫。
接下来的准备,是一场沉默的战前锚定。
他的第一个动作快而决绝。
他取出一支暗沉的针剂,看也未看便扎入左臂静脉。
一股带着铁锈味的冰寒瞬间窜入血管,强行将几近飘散的梦境碎片钉回意识的角落。
代价是太阳穴传来针扎般的锐痛。
然后,一切声响都消失了。
他的全部注意力落回那台暗银色相机上。
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指尖抚过相机冰冷的机身,如同触摸一件圣物,或是一具即将与自己合葬的棺椁。
他取下标准镜头,换上那枚暗金色的广角镜。
“咔。”
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在那一刻,他屏住呼吸,仿佛听到了一声来自相机内部的、满足的叹息。
他与它,再次达成一份血腥的契约。
接着,他转向陈知微,伸出手。
她没有说话,将那个叠好的三角护符放入他掌心。
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时,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如果我回来……”他开口,声音沙哑。
“我会摇铃。”她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目光却死死锁住他的眼睛,仿佛要透过瞳孔,看清他正在流失的记忆还剩下多少。
“摇到你想起来,或者……摇到我摇不动为止。”她飞快地将一个缝入自己头发的护身符塞进他口袋,动作轻得像一个不敢惊动命运的偷渡客。
许砚没有再说话,只是重重握了一下手中的护符,将其塞进贴身内袋。
他灌下浓黑的药茶,拿起母亲的相框,目光汲取着那份被药力暂时锁定的虚影般的温暖,然后轻轻将其扣倒。
笔尖在日记本上划过,留下最后一道锚痕:
“今日。赴约。必归。”
叮铃……叮铃……叮铃……
门铃响起,精准复刻着《致爱丽丝》的节拍,一声声,敲在心跳的间隙。
许砚背上相机包,深吸一口气,迈步出门。
门外,并非寻常车辆。
那是一辆形态不断微调、完美融入环境光线与阴影的“自适应载具”。
它没有轮子,寂静地悬浮,最令人不安的是,它那光滑如镜的外壳反射着整个街道的景象,却独独照不出站在车前的许砚的身影,仿佛他从未存在。
车门无声滑开,内部是一片缺乏任何细节的纯白空间。
陈知微冲到门口。
许砚在踏入那片纯白之前,最后回望。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口型对她说了两个字:
“记得。”
车门合拢的瞬间,没有发出机械的摩擦声,而是响起一声极其清晰的“咔嚓”。
——仿如老式相机的快门声。仿佛这辆车不是载具,而是一个巨大的相机,将他整个人“拍摄”封存了进去。
载具悄无声息地滑入车流,消失不见。
陈知微僵立在冰冷的晨光中。
她摊开手掌,那里残留着许砚指尖的冰凉。
她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一个极细微、极扭曲的声线,像是从她指骨的缝隙中钻出,直接渗入她的脑髓:
“……你……会……是……下……一……个……锚……”
那声线,冰冷粘腻,与她记忆中许砚肩上照片里那只鬼手的苍白质感,一模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