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民 第十八章 天不藏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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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书琴站在高高的四楼上,心中有两个宋书琴在争吵,跳还是不跳?他的身体在颤抖,伸出的腿,又缩了回来,他终于闭上眼睛,往天空中一纵,瞬间完成了往上和下跌的过程……

张敬民在睡梦中,梦见了雅尼,听雅尼说道,“哥,我好困,你等久了吧?”

张敬民答道,“是有点久。你一去三四天,多则十天半月,感觉就是绕地球一圈,我们才见一次。……”

第二天早上,晨光落进窗子,两人才发现抱在一起,张敬民紧张地想起身,雅尼闭着眼睛,双手仍然搂着他的脖子,“别动,让我再睡一会。”

张敬民任由雅尼抱着,闭上眼顺从地躺着,“你这个工作太让**心了,……”

“得之不易,才会更加珍惜,……”

“昨晚几点到的,太累了吧?”

没人答话,转头看,雅尼又睡着了。

张敬民悄悄起床,煮了荷包蛋摆在桌上,留下一张纸条,把门上锁,出了门,离开了邮政所,直接往多吉大叔家走。

看见雅尼,张敬民就安心了,但担心的时间总是多于安心的时间。

张敬民也不知道为啥钟情于羊拉乡这片土地,羊拉乡让张敬民想起艾青的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饱**泪水,因为我深爱着脚下这片土地。”

开始到羊拉乡,确实有赌气的成分,到了羊拉乡后,羊拉乡群众的接纳和认可,特别是‘血手印’的出现,让他看到了群众的赤诚之心。

再加上组织的信任,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身兼三职,农技站站长,村长,乡长助理,是对他的肯定,也是期待。

要干的事情太多了,好在没有辱没立下的军令状,在这个金色的秋天,科技种植使羊拉乡粮食翻番,事实胜过任何豪言壮语,才秋收,羊拉乡群众又升起了对未来的期盼。

就是这种期许,修路修水窖的积极性特别高,只要是张敬民说的话,他们都信,如有人质疑,被质疑的人只要说,“张同志说的”,便没人再反对。

在这个知信度上,阿布乡长都嫉妒,开群众大会的时候,对群众说,“我辛辛苦苦干了几十年,你们居然不信我,却信一个毛头小子?”

群众又不傻,“阿布乡长,我们都知道你一年忙到头,心也是向着我们的,可你得干点张同志那样实在的事。”

“是呀,是呀,人家一来,粮食就刷刷往上长,不信人家不行啊!”

“确实。不服不行,地膜,水泥,我们没出一分钱,都是他去求人求来的,张同志心里装着我们,我们也就装着他,人心不能只是一头热。”

“最差的就是宋同志了,到我家不到三分钟,用纸擦凳子擦了五分钟,他嫌弃我们,这样的人,最好不要派来羊拉乡,碍眼睛。”

阿布乡长在群众大会上骂道,“你们一个个都是白眼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休息过几天?你们被增产的粮食收买了,你们没有良心!”

“阿布,你是好人,但张同志更实惠。”

从这个秋天开始,张敬民的威信指数超过了阿布乡长,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听到亲切的声音,“张同志来啦?张同志来我家吃了,再走!……”

阿布乡长不服气地吼道,“张同志张同志,你们就是一群势利眼……”

话虽这样说,阿布乡长也服张敬民,天天嚷着要把卓玛嫁给张敬民。

阿布知道这人心是抢不来的,辛苦几十年抵不上张敬民忙一年,这对阿布也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和提醒。

群众不看你忙什么,而看你忙出了什么?再忙,山河面貌无变,群众也不高兴。张敬民的忙,都是群众的日思夜想,粮食,路,水……

件件忙在他们心坎上,**都会动心的,阿布乡长喝上三杯青稞酒,就会对张敬民说,“要不这乡长你来干算了,群众现在都听你的,我阿布过时了。”

张敬民的回话总是一模一样,“阿布乡长。你就是羊拉乡的镇乡柱石,群众心里的明灯,羊拉乡的主心骨,我跟你打杂就行。”

这时,阿布乡长就会醉眼挑灯,看着张敬民,“我咋觉着,我才是跟你打杂呢?你指挥我,像指挥孙子似的!”

“阿布乡长,那不叫指挥,叫默契。”

“不,你小子把我指挥得如牛马,叫默契?你把我家卓玛娶了,我就认为是默契。”

1983年9月30日,当地区纪委调查人员,将证据摆在宋书琴的面前时,他的心坍塌了。走过的路一幕一幕地浮现在眼前,突然醒悟,他并不适合走这条路,听说要进入县委常委,他曾以为这条路他走通了。

在羊拉乡这样的地方工作,不要说做出成绩来,单是下乡这一条他就受不了,从县城到乡上,就要走四天,从乡上到村子,除了山路,还有巴卡雪山那样的地方,雪崩,泥石流,……

他所说的让阿布乡长大胆地干,是他自己不想干,也不知道如何干。

就是在群众家里睡一夜,他都睡不着,群众已经把卫生搞得十分的干净,他仍然不习惯,从身体到内心,他都无法融入这块土地,他在羊拉乡的目的,就是以此作跳板,送他到另一个更高的位子。

他仍然没有意识到他耽误了这块土地,而归结于个人失败运气不好。

从香格里拉到沧临的路上,钱小雁和郝崇法一起,坐在地区纪委的黑色三菱轿车上。

郝崇法和钱小雁一路闲聊,郝崇法看着车窗外往后移动的风景,问道,“钱记者,你能告诉我,羊拉乡这样艰苦的地方,为何能留住张敬民这样的人?”

“领导,我以为不是羊拉乡能留住人,太多人都是选择离开。而是张敬民留住了羊拉乡。不是羊拉乡有魅力,而是张敬民爱上了它。”

钱小雁伸手抓住车上的扶手,“因为爱,他选择了奉献。这是前提!其次,才是群众的爱,让他有一种归属感。再次,才是事业心。我把‘张敬民现象’归纳为纯爱原理。”

郝崇法搓着手,点了点头,“有几分道理。”

“跟谈恋爱一样,留住心才能留住人。像宋书琴那样的人,他的心一天也没在过羊拉乡;他既不懂人心,也看不懂他自己的心。所以,他就是在羊拉乡一百年,他也只会烟筒,早酒,清汤羊肉……”

郝崇法接过话,“只要干部都像张敬民,宋书琴那样的人自然暗淡无色。”

1983年10月11日,“中央关于整党的决定”下发。

就在这天,‘羊拉乡醉酒干部死亡事件通报’上了南省日报,还配发了评论员文章,‘改革开放需要怎样的干部?’。

一,宋书琴被撤销乡**职务,开除党籍,开除公职;二,吴佩德被撤销副县长职务,开除党籍,降职为一般干部……

南方日报的“向天要水”刊登后,省里的领导看了,昼夜难眠,批示有三:一,核实“张敬民其人的真实性?”二,核实“新闻事实的客观性”,三,如情况属实,这样的典型不宣传,宣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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