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默。”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听说了……心语在幼儿园的事。”
她想说,对不起,是我们大人连累了孩子。
她想说,我们能不能一起,想想办法,保护好她。
她想用这种方式,去重新建立一丝,他们作为“父母”的,共同的连接。
然而,陈默连头都没有抬。
他只是淡淡地,从报纸后面,飘出了一句话。
“已经解决了。”
五个字,冰冷,干脆,不带一丝感情。
像一堵墙,瞬间将苏婉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已经解决了。
言下之意,就是,这不关你的事,也不需要你操心。
苏婉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甚至,连和她多说一个字,讨论一下女儿问题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她。
他正在用最冷酷的方式,将她从女儿的生活中,一点一点地,剥离出去。
他要的,不仅仅是抚养权。
他要的是,绝对的主导权。
他要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现在,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谁才是心语唯一的,可以依靠的港湾。
苏婉再也坐不住了。
她猛地站起身。
“时间不早了,我……我该走了。”她仓皇地说道。
“妈妈,你就要走了吗?”陈心语抬起头,大眼睛里,充满了不舍,“你还没陪我玩呢。”
苏婉看着女儿那纯真的眼神,心如刀割。
她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声音哽咽:“妈妈……公司还有事。下次,下次再陪你玩,好不好?”
“那……拉钩!”
“好,拉钩。”
苏婉和女儿拉完钩,站起身,逃也似地,走向门口。
她不敢回头。
她怕再多待一秒,自己就会彻底崩溃。
当她走到玄关,换好鞋,拉开门的那一刻。
身后,终于再次传来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依旧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不带一丝温度。
“探视时间是两个小时。现在,才过去十五分钟。”
苏婉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缓缓地,转过身。
陈默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报纸,站了起来。
他就站在客厅中央,逆着光,苏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她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他不是在挽留她。
他是在提醒她,警告她。
探视权,是法院判的。
时间,地点,方式,都写得清清楚楚。
你苏婉,只能在规定的时间里,来见我的女儿。
多一秒,不行。
少一秒,也别想用这种“提前离开”的苦情戏,来博取谁的同情。
在法律和规则面前,你那点可笑的自尊和情绪,一文不值。
苏婉的背影,僵硬得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那句“现在,才过去十五分钟”,像一根无形的绞索,死死地勒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无法动弹。
他不是在挽留。
他是在用最冰冷,最残酷的方式,宣读着规则。
是她,亲手将他们的关系,推到了只有规则,没有感情的境地。
是她,将自己变成了那个只能按照判决书上的条款,来计量亲情的,可悲的探视者。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对她过去七年傲慢的公开处刑。
她没有勇气再待下去。
甚至没有勇气再看女儿一眼。
她怕自己眼中的绝望和痛苦,会吓到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天使。
她机械地,转过身,像一个提线木偶,拉开了那扇沉重如山的大门,逃了出去。
电梯里,光洁的镜面,映出了一张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脸。
苍白,憔悴,双目无神,嘴唇被咬得没有一丝血色。
曾经那个光芒万丈,骄傲得如同女王的苏总,被彻底击碎了。
剩下的,只是一具被悔恨和羞耻填满的,空洞的躯壳。
她冲进自己的白色宝马,甚至没有力气发动车子。
她趴在方向盘上,那压抑了许久的,撕心裂肺的呜咽,终于再也无法抑制。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汹涌而出,瞬间就浸湿了衣袖。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想起了七年前,那个在雨夜里,将自己冰冷的身体,用他并不宽厚的胸膛温暖的男人。
她想起了他为她洗手作羹汤时,系着围裙的,温柔的背影。
她想起了他无数次在她深夜回家时,递上的那杯温水。
她想起了他看着女儿时,那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宠溺的目光。
那些她曾经不屑一顾,甚至嗤之以鼻的画面,此刻,却像一把把最锋利的刀,在她的记忆里,来回切割,让她痛不欲生。
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丈夫,一个家庭。
她失去的,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曾将她视作全世界的男人。
而这一切,都是她亲手造成的。
……
苏婉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
是她姐姐,苏晴。
她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深吸几口气,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喂,姐。”
“你在哪儿?声音怎么回事?哭了?”苏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没……没事,有点感冒。”苏婉无力地辩解着。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
“别装了。去看心语了?”
苏婉的防线,瞬间崩溃。
“姐……”她的声音,再次带上了哭腔。
“来我家吧。”苏晴没有多问,只是报了个地址。
半个小时后,苏婉出现在了苏晴的公寓门口。
苏晴一开门,看到她那副失魂落魄,哭得红肿的眼睛,心疼得直皱眉。
“进来吧。”
苏晴的家,布置得简约而又温馨。
她给苏婉倒了一杯热牛奶,塞进她冰冷的手里。
“说吧,又怎么了?陈默又给你气受了?”在苏晴的潜意识里,还是习惯性地将妹妹放在受害者的位置。
苏婉捧着温热的牛奶,却没有喝。
她只是摇着头,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姐,他没有给我气受。”
“他只是……不理我了。”
“他把我当成一个完全的,彻底的陌生人。不,比陌生人还不如。”
苏婉哽咽着,将刚才在陈默家里发生的一切,断断续续地,全部说了出来。
从女儿天真地让陈默给她倒水,到陈默那句客气到疏离的“请喝水”。
再到最后,那句冰冷刺骨的“现在,才过去十五分钟”。
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复述一场对自己的公开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