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像是无数只小虫在啃噬着岩石。
朱宁那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意识,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清醒。
他屏住呼吸,耳朵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
那声音,是从洞穴最深处,一处被他之前清理出来的碎石堆遮挡的岩壁后传来的。
不是风声,不是水滴。
是活物。
朱宁的心,沉了下去。
他现在身受重伤,妖力十不存一,连站起来都费劲,根本经不起任何一场战斗。
他缓缓地,用蹄子撑起上半身,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地金之甲在皮肤下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提醒着他这副身体是何等的脆弱。
沙沙……
声音还在继续,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节奏感。
朱宁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处石缝。
他没有贸然靠近。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尖锐石块,紧紧握在蹄中。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
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一点点地,朝着声音的源头挪去。
每挪动一寸,他都要停下来,仔细倾听片刻。
终于,他来到了那堆碎石前。
那道石缝很窄,只有不到一指宽,被一块凸起的岩石巧妙地遮掩着。
若非声音的指引,他根本不会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朱宁将身体死死贴着岩壁,缓缓探过头,将一只眼睛,凑向了那道冰冷的缝隙。
石缝的另一侧,不是实心的岩壁。
而是一片空腔。
一个被掏空了的,更小的溶洞。
溶洞里一片漆黑,只有几块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矿石,勉强勾勒出内部的轮廓。
而在溶洞的中央,一只通体灰白,体型只有巴掌大小的“老鼠”,正背对着他,用两只前爪,不知疲倦地刨着一块黑色的岩石。
它的爪子很奇特,不似血肉,倒像是两片锋利的黑曜石。
每一次刨挖,都能从那坚硬的岩石上,刮下一层细腻的石粉。
它在吃石头。
朱宁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不是普通的妖兽。
就在这时,那只石鼠的动作,毫无征兆地停了。
它缓缓地,转过了身。
朱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的,不是一双属于鼠类的、闪烁着凶光或怯懦的眼睛。
那是一对空洞。
两个漆黑的、不反一丝光亮的眼眶。
这东西,没有眼睛。
可它却精准地,“看”向了朱宁藏身的这道石缝。
四目相对。
虽然一方根本没有眼睛。
一股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意念,跨越了石壁的阻隔,轻轻触碰了一下朱宁的神魂。
没有敌意,没有杀气。
只有一种纯粹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好奇。
朱宁的身体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那只没有眼睛的石鼠,歪了歪头。
它似乎对石缝后这个充满了佛光、死气与血腥味的复杂生命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它缓缓地,朝着石缝的方向,爬了过来。
它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悄无声息。
朱宁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那根漆黑的魔钉。
一股绝对的死寂之意,瞬间从他身上散发开来。
那只石鼠的脚步,猛地一顿。
它那两个漆黑的眼眶,仿佛“亮”了一下。
它不再前进,只是停在原地,对着朱宁的方向,用力地抽了抽鼻子。
它在渴望。
渴望朱宁身上,那股源自魔钉的,纯粹的寂灭之意。
朱宁心中一动。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没有收回魔钉,反而将另一只蹄子,缓缓伸入怀中,握住了那枚温润的舍利子。
柔和的佛光,瞬间亮起。
一股祥和、炽热的气息,与那股死寂之意,在他身上形成了鲜明的对立。
石缝对面的那只怪物,彻底愣住了。
它那两个空洞的眼眶,一会儿“看”向朱宁散发着死寂气息的左半身,一会儿又“看”向他散发着佛光的右半身。
它仿佛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困惑之中。
片刻之后,它做出了一个让朱宁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它转过身,飞快地爬回溶洞中央,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爪子,从那块被它啃噬了一半的黑色岩石上,奋力地,掰下了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
然后,它叼着那块漆黑的、毫不起眼的石片,重新爬回石缝前。
它将石片,轻轻地,放在了缝隙的另一端。
像是一种供奉。
或者说,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