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的瞬间,万籁俱寂。
世界在他眼前崩塌。
不是幻觉,是记忆。
一段不属于他,却又真实到残酷的记忆,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凿入他的神魂!
破碎的灵山,倾颓的宝殿。
漫天神佛的面孔,在血与火中扭曲,或惊恐,或愤怒,或悲悯。
一个孤独的僧影,身披染血的金色袈裟,一步一莲花,踏着诸佛的尸骸,走向那至高无上的云端。
他的对手,不是妖魔,是整个天庭。
“为何不渡?”
僧人的声音,平静得像一口古井,却让三界为之震颤。
无人回答。
回答他的,是一根从三十三重天外降下的漆黑魔钉。
那根钉,穿透了无尽的时空,穿透了漫天神佛的阻拦,也穿透了那具不屈的佛陀金身。
金色的血液,染红了苍穹。
画面,戛然而止。
朱宁猛地抽回蹄子,踉跄后退,一**跌坐在冰冷的黑土之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刚从一场溺水的噩梦中挣脱。
那不是记忆,是烙印。
是那具骸骨,在彻底寂灭之前,留存于这根魔钉之中的,最后一道不甘的执念。
朱宁下意识地内视己身。
丹田之中,那场足以将他撕裂的冰火战争,已经彻底平息。
佛火依旧是佛火,死气依旧是死气。
它们之间,却被一层看不见的、绝对寂灭的“墙”隔开了。
这道墙,源头正是那根魔钉的气息。
它像一个冷酷的典狱长,将两头狂暴的凶兽,分别关入了无法逾越的囚笼。
他得救了。
以一种被更恐怖的力量所“挟持”的方式。
朱宁缓缓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向那具盘膝而坐的骸骨。
此刻,他再看这具枯骨,眼神里已然多了一丝复杂。
他不知道这位是谁。
但他知道,这是一位敢于向漫天神佛挥刀的,先行者。
朱宁缓缓走上前,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
他伸出蹄子,握住了那根钉入眉心的漆黑魔钉。
冰冷,死寂。
仿佛握住的不是一根钉子,而是宇宙终结时的那片虚无。
他要把它带走。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旦他离开这片黑风林,离开了魔钉气息笼罩的范围,体内的那两股力量会瞬间挣脱囚笼,将他撕成碎片。
这根魔钉,是毒药,也是他眼下唯一的解药。
朱宁深吸一口气,手臂肌肉虬结,猛地用力!
“嗡――”魔钉纹丝不动,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却顺着他的手臂传来,险些将他掀飞。
这根钉,与整具佛骨,乃至这片大地,都已连为一体。
朱宁眼中闪过一抹狠戾。
他不再试图拔出,而是催动了丹田内那枚刚刚沉寂下去的【骸骨之种】!
一丝微弱的死气,顺着他的经脉,流淌至蹄尖,轻轻注入了魔钉之中。
这是试探,也是沟通。
那根漆黑的魔钉,仿佛感受到了同源的气息,钉身上的无数符文,微不可见地闪烁了一下。
那股镇压一切的反震之力,悄然松动了一丝。
就是现在!
朱宁怒吼一声,再次发力!
“咔――”一声轻微的脆响。
那根钉入佛骨不知多少万年的魔钉,终于被他一点一点地,从眉心处缓缓拔出。
随着魔钉的离开,那具原本散发着玉石光泽的骸骨,光芒迅速暗淡下去。
它的生机,或者说,它最后的不甘,正在被抽离。
就在魔钉被完全拔出的瞬间。
那具骸骨高高扬起的头颅,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它那早已空洞的下颚骨,无声地开合。
朱宁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懂了。
那无声的口型,是两个字。
“……背负……”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具佛骨,再也无法维持形态。
“哗啦——”它如同一座被风化了万年的沙雕,从头到脚,寸寸碎裂,化作一捧洁白如雪的细腻骨灰,洒落一地。
没有怨气,没有执念,只剩下解脱。
朱宁怔怔地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根冰冷沉重的魔钉,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那捧骨灰之中,一点微弱的金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拨开骨灰。
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柔和佛光的舍利子,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没有被魔钉的死气侵染,也没有被岁月磨损。
纯净,慈悲。
朱宁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伸出蹄子,将那枚舍利子,与那根漆黑的魔钉,一同收入怀中。
一佛,一魔。
一生,一死。
从他触碰它们的那一刻起,便注定要背负起这段无人知晓的滔天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