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山崩海啸,瞬间淹没了朱宁的理智。
他体内的骨骼,仿佛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被猛地浸入万载寒冰之中。
冰与火,在他的骨髓深处,展开了一场最原始、最野蛮的绞杀。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他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双蹄深陷黑土,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
黑风林的死气,正在改造他。
佛门留下的金焰,正在焚烧他。
他成了一个被撕扯的战场。
朱宁的双眼瞬间赤红,布满了扭曲的血丝。
他死死盯着前方那具盘膝而坐的骸骨,那里是所有痛苦的源头。
那根钉入骸骨眉心的漆黑长钉,像一个无声的漩涡,搅动着整片森林的死亡气息。
退?
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更剧烈的痛楚撕碎。
他退不了。
从他踏入这片禁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这片土地“选中”了。
朱宁咬碎了后槽牙,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向前,迈出了第二步。
“轰!”
更多的死气涌入体内,骸骨之种的悸动愈发狂暴。
佛火随之暴涨,金色的火焰几乎要从他的毛孔中喷薄而出!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正在一寸寸地被磨碎,又一寸寸地被重铸。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子。
但他依旧在走。
一步,又一步。
他离那具诡异的骸骨越来越近。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具骸骨的指骨,纤细而温润,如同美玉雕琢,结着一个标准的禅定印。
可它的头颅,却以一个决绝的角度仰望天空,仿佛在对漫天神佛,发出无声的诅咒。
慈悲的印,与不屈的颅。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志,在这具枯骨上,矛盾而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朱宁的目光,最终死死锁在了那根漆黑的长钉上。
非金非铁,非木非石。
它通体漆黑,不反一丝光亮,仿佛能吞噬一切。
钉身之上,刻满了细密到肉眼难辨的扭曲符文,散发着一股比掘墓人更纯粹、更古老的死亡与寂灭之意。
魔钉。
这是朱宁脑海中,唯一能形容它的词。
就是它,镇压了这具佛骨。
就是它,污染了整片森林。
也正是它,在呼唤着自己体内的骸骨之种!
“吼!”
朱宁再也压制不住,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他体内的冰火冲突,已经达到了顶点。
再这样下去,不出十息,他的骨骼就会被彻底熔毁,化为一滩脓水。
赌了!
他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血色,猛地一蹬后腿,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灰色的残影,朝着那具骸骨,悍然扑去!
他的目标,不是骸骨。
而是那根钉入眉心的魔钉!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东西,既是痛苦的源头,也可能是唯一的解药!
五步。
三步。
一步。
就在他的蹄尖即将触碰到那根漆黑长钉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根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魔钉,仿佛感受到了他的靠近,钉身上的无数符文,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抹微不可见的幽暗光芒。
嗡!一声不似来自凡间的低沉嗡鸣,以魔钉为中心,轰然扩散!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寂灭之意,如同一道无形的涟漪,瞬间扫过朱宁的身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朱宁体内的那场惨烈战争,戛然而止。
无论是暴走的佛火,还是狂乱的死气,在这股寂灭之意的面前,竟如同遇到了君王的臣子,瞬间收敛了所有凶性,乖乖地蛰伏了下去。
灼痛,消失了。
奇痒,也消失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虚无的平静,笼罩了他的全身。
朱宁的身体僵在半空,保持着前扑的姿势,眼中满是无法置信的骇然。
他体内的那颗“火药桶”,被强行熄灭了。
不是压制,不是平衡。
是彻底的,寂灭。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丹田之中,佛火依旧在,死气依旧在,腐骨草的药力也依旧在。
但它们之间,仿佛被一道看不见的、无法逾越的墙,彻底隔绝了。
朱宁踉跄落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湿透了全身的鬃毛。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蹄子。
再抬头,看向那根仅仅一指之遥的漆黑魔钉。
他得救了。
被一个更恐怖,也更未知的东西,暂时地“保护”了起来。
朱宁缓缓伸出蹄子,这一次,再没有任何阻碍。
他的指尖,终于轻轻地,触碰到了那根冰冷的,仿佛凝聚了万古寂灭的魔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