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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宇轩把那张打印件折好,塞进证物袋,贴上标签。手指在封口处压了两下,确保不会脱落。他站在审讯区走廊尽头,头顶的灯管嗡嗡响,光线白得发冷。
赵亮靠在墙边,右臂缠着绷带,脸色有些发青。他抬头看见郑宇轩走来,站直了些:“人已经押进去了,两个外围的,分开关着。”
郑宇轩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钢笔,没拧开,只是在掌心轻轻转了一圈。他看了眼手表,凌晨四点十七分。
“先问那两个。”他说,“别等孙强缓过劲儿来。”
两人走进监控室。玻璃墙后,编号A07和B12分别坐在两间审讯室里。一个低着头,手指不停敲桌面;另一个盯着单向镜,眼神飘忽。
郑宇轩拿起记号笔,在白板上写下两行字:“B3数据毁,黑井断联”。字迹粗黑,占了整整半块板面。他把打印件贴在玻璃墙内侧,正对A07的位置。
赵亮穿上外套,走进隔壁房间。门关上前,他回头看了郑宇轩一眼。郑宇轩抬手,做了个“开始”的手势。
赵亮坐下,把案卷摔在桌上。声音不大,但足够让监控室和隔壁都听清。
“孙强全招了。”他说,“从B3到东门,每一笔账,每一条通道,全说了。你们现在扛着,图什么?”
A07的手指顿了一下。
赵亮继续:“他知道你们的名字,知道你们谁碰过‘芽’计划。就你们俩还在这儿装傻?”
A07猛地抬头,嘴唇动了动,又闭上。
郑宇轩在监控室看着,没动。他知道这种话不能真,也不能太假。得让对方觉得,差一点就能逃过去。
五分钟后,赵亮走出来,摇头:“嘴硬,但心跳快了。”
郑宇轩进去,坐到A07对面。没说话,先把白板推到视野正中。然后打开平板,调出一张图——是硬盘恢复的日志截图,上面有一行记录:“货运代号:芽,启程时间:03:15,通道B-7”。
他把平板转向A07。
“A07,你在B-7干了三年运输。”郑宇轩声音不高,“每次发车前都要做线路校验。这个代号,你见过。”
A07盯着屏幕,喉结动了一下。
“我没查人。”他说,“我们只走货。”
“货?”郑宇轩往前倾了点,“芽,是植物,还是孩子?”
A07瞳孔猛地一缩。
房间里静了几秒。
他低下头,手指又开始敲桌子,节奏变了,断断续续。
“……他们说只是送出国。”他声音压得很低,“没人说清是送哪,也没人问里面是什么。”
“但你知道不是普通货。”郑宇轩接上,“B-7是跨境暗道,走不了大宗物流。你每趟都亲自押车,车门上锁,车内无监控——这是运货的方式?”
A07没抬头,但肩膀微微塌了下去。
“最后一次‘芽’行动,是谁下的指令?”郑宇轩问。
“黑井。”A07终于开口,“他直接联系调度组,跳过中间层。我们都觉得不对,可没人敢问。”
“黑井是谁?”
“不知道。代号。只通过加密频道联系,每次通话不超过三十秒。”
郑宇轩站起身,走出审讯室。
林悦已经在等他。她手里拿着一份报告,封面上印着“法证初检”。
“孙强的手机。”她说,“主系统清了,但SIM卡槽里有残留数据。发现一条未发送短信草稿:‘黑井=陈建国?查证中。’”
郑宇轩脚步停住。
“陈建国?”赵亮在旁边问,“那个丢了孩子的父亲?”
林悦点头:“他三个月内来队里七次,每次都说是接到匿名电话,说孩子在境外,要钱赎人。他还提供了两段录音,我们当时判定为诈骗。”
郑宇轩沉默了几秒。他想起那个男人——站在接待室门口,手抖着递上照片,声音沙哑地说“我闺女才三岁”。
原来不是求救,是接头。
“他不是受害者家属。”郑宇轩低声说,“他是‘黑井’。”
赵亮皱眉:“可他看起来……不像。”
“看起来像的人,往往最危险。”郑宇轩转身走向另一间审讯室,“去把B12也问一遍,确认陈建国是否出现在调度日志里。”
他推门进去。
孙强坐在桌后,嘴角的伤结了痂,手腕被铐在桌下铁环上。他抬头看郑宇轩,嘴角扯了一下。
“来了。”他说,“等你很久了。”
郑宇轩没坐下,把平板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还是那张图:“芽”计划,B-7通道。
“你的手下招了。”他说,“A07已经承认,你们用跨境线路运送被拐儿童,伪装成货物转运。代号‘芽’,意思是‘还没长大的东西’。”
孙强冷笑:“蝼蚁开口了,你就信?”
“不止他。”郑宇轩说,“硬盘缓存抓到了十六个跳转IP,拼出了你们的数据清洗链。林悦在你手机里找到了一条短信——‘黑井=陈建国?’”
孙强眼神闪了一下。
郑宇轩盯着他:“你联系他,是为了确认身份。说明你也不确定‘黑井’是不是真名。但他确实存在,而且和你有合作。”
孙强闭上眼,不再说话。
郑宇轩绕到他身后,靠墙站着。手里的钢笔轻轻摩挲掌心。
“你们不是单独作案。”他说,“你们提供通道,有人提供货源。陈建国就是中间人——他利用自己‘受害者’的身份,混进报案人群,收集警方动向,同时把孩子交给你们转运。”
孙强嘴角又动了动,但没睁眼。
“你不说,没关系。”郑宇轩说,“A07已经供出三起‘芽’行动的时间和路线。只要比对同期失踪儿童的户籍地、报案时间和交通轨迹,我们能锁定所有被经手的孩子。”
他顿了顿。
“第一个,三岁,女童,姓王,家住城西。她母亲报案时说,孩子是在小区游乐场被人用糖果骗走的。但你知道吗?那天根本没人看见糖果。”
孙强眼皮颤了颤。
郑宇轩俯身,靠近他耳边:“你撑得住,可你手下未必。只要有一个开口,整条链就会断。你保护不了任何人。”
孙强终于睁开眼,转头看他:“你们……抓不到‘夜鸦’。”
郑宇轩直起身:“我们已经抓到了‘黑井’。”
他走出审讯室,回到监控区。赵亮刚结束对B12的问话。
“调度日志里有记录。”赵亮说,“三个月前,有两次‘芽’行动前,系统收到过外部指令,来源IP伪装成报案平台,但时间戳和陈建国提交录音的时段完全重合。”
郑宇轩拿出手机,翻出陈建国的档案照片。那张脸,老实,疲惫,眼角有深深的皱纹。
现在看,全是伪装。
“通知技侦。”他说,“调取他所有通讯记录,重点查境外加密账号。另外,派人去他家,搜查任何可能藏匿的设备——U盘、旧手机、SIM卡。”
赵亮应了一声,转身去打电话。
林悦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那份报告。
“你信他真是‘黑井’?”她问。
“不是信。”郑宇轩说,“是证据指向他。一个丢了孩子的父亲,三个月跑七次警局,提供线索却从不追问进展;他给的录音,内容模糊,连孩子哭声都像合成的。他不是在找孩子,是在演戏。”
林悦点头:“如果他是内应,那之前那些失踪案,可能都是他配合策划的。”
郑宇轩盯着监控画面里孙强的脸。那人又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
但他知道,对方在等。
等什么?等“夜鸦”启动?还是等下一个接头人出现?
他拿起对讲机:“把A07带出来,重新录供词。重点问‘芽’计划的接收方——孩子送出去后,交给谁?”
对讲机刚放下,赵亮走过来,脸色变了。
“技侦刚回话。”他说,“陈建国的备用手机号,昨晚凌晨两点有过一次境外通话,时长四十七秒。对方号码归属地是东南亚某中转站,加密等级极高。”
郑宇轩眼神一沉。
“通话时间。”他说,“正好是我们收网的时候。”
赵亮点头:“他在通风报信。”
郑宇轩转身就走。
“去审讯室。”他说,“现在就问A07最后一个问题。”
他推开审讯室门,A07已经被重新铐在桌上。看到郑宇轩进来,他身体微微绷紧。
郑宇轩站在他面前,没拿平板,也没说话。只是把钢笔轻轻放在桌上,笔尖朝向对方。
“A07。”他开口,“最后一个机会。‘芽’计划的孩子,送到境外后,交给谁?”
A07咬着嘴唇,额头冒汗。
“我……我真的不知道名字。”
“代号呢?”郑宇轩问。
A07犹豫了几秒,声音发抖:“他们叫他……‘园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