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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亮把交通卡记录放在桌上时,郑宇轩正盯着白板上那行“无法顺藤”。纸面还带着打印机刚吐出的微温,边缘微微卷起。他没抬头,手指在钢笔上滑了一圈,又一圈。
“凌晨一点十二分,”赵亮说,“和上次一样,数据入库后十九分钟,他进,十九分钟后出。像设定好的程序。”
郑宇轩终于抬眼。他接过记录,目光扫过时间戳,没有停留,直接翻到背面——那里贴着园区南门摄像头拍下的模糊侧影。人影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但走路的姿态不慌不忙,右手插在口袋里,左手自然摆动,节奏稳定得不像潜入,倒像打卡上班。
“他不怕我们查。”郑宇轩把纸放回桌面,声音很平,“他知道我们查不到。”
办公室里没人接话。周维坐在终端前,屏幕还亮着,显示着那台被缴获机箱的最后一次信号发射时间:03:14:22,持续58秒,信号强度稳定,路径清晰,可追溯——但所有跳转节点都是虚拟代理,最终指向一个早已注销的云服务账户。
林悦站在窗边,手里捏着一份刚送来的纤维比对报告。她没打开,只是用指尖轻轻压着纸角。昨天在B3**点提取的包装残片,和中继点设备散热口的纤维完全一致。生产批次编号也对得上。这说明,对方不仅在同一个地方组装设备,还用的是同一批材料,甚至连封装手法都没变。
“他们不是在隐藏。”她终于开口,“是在展示。展示他们有多安全。”
郑宇轩站起身,走到白板前。他拿起记号笔,在“无法顺藤”旁边写下四个字:“逆藤而入”。
笔尖划过白板,发出短促的摩擦声。
“我们一直往外找线索,从IP跳转到物理设备,从数据流到生物痕迹。可他们早就把外层路径做得无懈可击。”他转身,目光扫过三人,“既然顺不了藤,那就别顺着走了。我们得进去,从里面撕开。”
赵亮皱眉:“你是说……派人进去?”
“不是‘说’,是必须。”郑宇轩把笔拍在白板槽里,“技术手段已经走到头。对方能预判我们的突击,能清除所有日志,甚至能精准卡在数据入库窗口期行动——这不只是技术问题,是信息对称。他们知道我们在做什么,而我们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周维抬起头:“可我们连怎么进去都不知道。没有接头方式,没有内部结构,连组织名称都只是推测。‘净源计划’四个字,连立案依据都不够。”
“那就从人入手。”郑宇轩走回桌边,调出陈默的活动轨迹图,“他每次出现,都依赖保洁通道、临时工权限、第三方外包系统。这些人不是核心,但他们是入口。组织再封闭,也得有人干活。干活就得用人,用人就有缝隙。”
林悦盯着他:“你想让谁去?一个外人突然出现在这种岗位上,不会被立刻识破?”
“不是突然出现。”郑宇轩看着赵亮,“是‘本就存在’。你之前做过社区协管,三个月,负责过园区外围的临时工登记和排班。人事系统里有你的备案记录,权限级别是L2,能进出后勤通道,能接触保洁调度表。你不是新人,是‘老面孔’。”
赵亮愣了一下。
“我没跟你说过这事。”他声音低了些。
“我查过档案。”郑宇轩说,“你当时是轮岗实习,没写进正式履历。但系统留痕没删。只要你能重新激活那个身份,就能以‘返岗协助’的名义回到岗位。不突兀,不引疑。”
办公室静了几秒。
“你认真的?”赵亮看着他,“你是让我去当卧底?”
“不是‘当’,是‘成为’。”郑宇轩盯着他,“你得变成那个角色,不是演。要让所有人觉得,你本来就是干这活的人。说话方式、走路姿势、甚至抱怨食堂饭菜的习惯,都得是那个人。”
林悦突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暴露了,你会怎么做?”
郑宇轩没回答。
她盯着他:“我不是问你‘会不会救他’,我是问你,能不能做到——在他暴露的那一刻,不采取任何行动?不增援,不接应,不试图联系?你能看着他被带走,然后继续让计划运行?”
赵亮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郑宇轩。
郑宇轩的手指在钢笔上停住。他想起三个月前,赵亮在追捕一名毒贩时被推下楼梯,肋骨撞在消防栓上,整个人蜷在地上,嘴里全是血,可还在喊“人往东边跑了”。他爬起来,没去医院,直接跟车去了审讯室。
他记得赵亮当时说:“我倒了没事,但案子不能倒。”
现在,这个人坐在他对面,等着他一句话。
“我不能保证不救。”郑宇轩终于开口,“但我能保证,不会因为救他,毁掉整个计划。”
赵亮笑了下,很轻。
“那就行了。”他说,“我不需要你冒险救我。我只需要你相信,我能活着回来。”
郑宇轩没再说话。他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最下层抽屉,取出一个未启用的加密笔记本。封面是哑光黑,没有任何标识。他打开第一页,写下三个字:影线计划。
然后,他调出赵亮近三年的全部记录——出勤表、心理评估、社交图谱、体能测试、语言习惯分析、甚至他每天在食堂的消费记录。他一条条看,一条条筛选,把能支撑“长期潜伏”的特征标红,把可能暴露的风险点圈出。
可信。可塑。可断联。
他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六个字,又在下面画了一条横线,标注:“若必须有人进去,他是目前最优解。”
深夜十一点十七分,办公室只剩他一人。终端屏幕已经关闭,只有台灯亮着,照着桌上的笔记本。他合上本子,起身走到窗边。
城市依旧亮着,科技园区的方向,几栋高楼还亮着零星的灯。他知道,在某一层楼里,可能正有人在组装下一台中继设备,用同一批胶水,封上同一个型号的外壳。
他拿起手机,拨通赵亮的号码。
“明天早上六点,档案室门口等我。”他说,“带齐你那三个月的轮岗记录,包括排班表、打卡日志、还有你当时用的工作证复印件。”
“你要重新激活我的身份?”
“不是我要。”郑宇轩看着窗外,“是你自己要回去。从明天起,你不再是刑警赵亮。你是后勤协管员赵林,L2权限,负责园区南区保洁调度。人事系统会在明早七点更新你的在职状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明白。”赵亮说,“我会准备好。”
郑宇轩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在桌上。他重新打开笔记本,在“影线计划”下方,写下第一行执行要点:“身份重建,从系统底层开始。”
他合上本子,关掉台灯。
黑暗中,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新消息弹出。发件人是周维,内容只有一行字:“刚发现,陈默名下的交通卡,今天下午四点二十三分,在园区东门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监控拍到他用右手付款,但左手一直插在口袋里,口袋鼓起一块,形状像小型存储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