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回忆录第一卷 第66章:审判转折现疑点

();

郑宇轩的手还停在衣袋里,钢笔的棱角抵着掌心。他刚从证人席下来,喉咙里还残留着质问张维时的余震。赵亮站在他侧后方,手里平板屏幕亮着,数据图表已经收起,只剩下黑底白字的时间轴静静滚动。

走廊的灯忽明忽暗了一下。

赵亮猛地抬头,声音压得极低:“老周翻了。”

郑宇轩没动,也没问是谁。他知道是谁。周志明,那个在码头仓库被当场控制、亲口供出孙强指挥交易的中间人。他的笔录是串联起孙强与跨境运输链的关键一环。三天前他还亲自核对过审讯视频,画面里周志明说话时手一直抖,但眼神没躲。

“什么时候?”郑宇轩终于开口,声音平稳。

“就在你下证人席后,张维申请传唤新证人。法官同意了。周志明一上台就说自己被逼供,还放了一段录音。”

郑宇轩抽出钢笔,拧开笔帽,动作很慢。他低头看了眼笔尖,墨迹未干,像是随时准备记录什么。他没抬头,只说:“放的是哪段?”

“十五秒,背景音是咱们审讯室的,有椅子拖动声。他说你拍桌子逼他签字。”

郑宇轩冷笑了一声,把笔重新合上,塞进内袋。他转身走向旁听区后方的监控室通道,脚步没停。赵亮紧跟其后。

“我已经让技术科调原始审讯录像,”赵亮边走边说,“林悦也到了,她在等音频文件。”

监控室门开着,林悦正站在操作台前,手里拿着一个U盘。她抬头看了郑宇轩一眼,把U盘**主机。“音频刚交上来,格式是WAV,采样率正常,但频谱有问题。”

她点开波形图。画面中央,一段对话突兀地跳出来:“你说实话,不然别想出去。”语调生硬,带着威胁。

“这段话在原始审讯记录里没有。”林悦指着时间戳,“真正的审讯从下午三点零七分开始,这段音频标注的时间是三点十二分,但背景里的空调声不对。”

“空调声?”

“案发当天的审讯室还没装新机组,用的是老式挂机,运转时有规律的咔哒声。这段音频里的背景音是直流变频的嗡鸣,是技术科今年三月才换的型号。”

郑宇轩盯着屏幕,没说话。

“还有,”林悦放大波形,“这段话前后有三处断点,声压突然下降又回升,像是从不同录音里拼接的。而且说话人声线比你低了至少半音。”

赵亮皱眉:“有人模仿你?”

“不是模仿,是剪辑。”林悦敲了下回车,“我已经生成初步鉴定报告,可以申请当庭提交。”

郑宇轩点头:“马上准备。”

他们回到法庭时,庭审已经恢复。周志明坐在证人席上,肩膀缩着,双手交叠放在桌沿,像是在祈求什么。他的眼睛红了,嘴唇干裂,说话时总往张维那边瞟。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假的。”他声音发颤,“郑警官他们把我关了两天,不让我喝水,逼我承认认识孙强。我根本不知道那些孩子的事,我只是个跑腿的,送货收钱而已。”

旁听席一阵骚动。陈建国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声响。他指着周志明,嘴唇哆嗦着,却没出声。法警立刻上前,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孙强在被告席上微微侧头,嘴角动了一下。

张维站起来,语气沉稳:“法官,控方依赖的关键证人已当庭推翻原有证词,并提供了遭受逼供的初步证据。我们请求排除周志明此前所有笔录作为非法证据,并重新评估本案核心指控的可信度。”

公诉人立刻反驳:“证人翻供不能自动否定先前证词,且所谓‘逼供录音’未经核实,来源不明。”

“但我可以播放。”张维按下遥控器。

音响里传出那段十五秒音频。郑宇轩站在控方席后,没动。等声音结束,他向前一步:“申请调取原始审讯全程录像。”

法官点头。

大屏幕亮起,画面是审讯室监控。时间显示下午三点零七分,郑宇轩走进来,坐下,打开文件夹。他说话声音清晰:“周志明,现在是正式讯问开始时间,全程录音录像,你有权保持沉默,也有权请律师。”

接下来的四十七分钟,周志明逐步交代了如何通过地下渠道联系孙强,负责在港口接应冷冻舱,收取每单两万的“运输费”。他说话时多次停顿,但从未要求终止讯问,也没有任何人进出房间。

音频里的那句“你说实话,不然别想出去”根本没有出现。

张维脸色不变,但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林悦起身,递上鉴定报告:“这是技术科对提交音频的声纹分析。该录音存在明显剪辑痕迹,背景环境音与案发当日不符,且声源设备型号尚未投入使用。我建议法庭不予采信。”

张维立刻回应:“技术分析对普通人来说难以理解。陪审团有权怀疑——如果警方能用图表和日志证明自己清白,为什么不能允许一个被逼供的证人用一段录音为自己辩护?”

法官敲槌:“录音证据不予采信,但证人更改证词的权利应予保障。周志明,你确认要推翻此前全部供述吗?”

周志明低头,声音很小:“我确认。”

“你说孙强只是中介,不知婴儿来源?”法官追问。

“是。”周志明抬起头,眼神忽然稳定了些,“他只负责运货,收钱走人。孩子是谁的、从哪来、去哪,他从不问。我也从没见过他打开过那些箱子。”

公诉人脸色变了。这条证词一旦成立,孙强的罪名将从“组织贩卖婴幼儿”降为“非法运输”,量刑可能直接跳过死刑。

郑宇轩再次起身:“申请将周志明列为污点证人,并提请法庭记录其证词反复性,保留追究伪证责任的权利。”

法官点头,记录在案。

郑宇轩走到展示台前,拿起一叠照片。他一张张摆上投影台。“这是从冷冻舱救出的七名婴儿,经DNA比对,全部与失散家庭匹配成功。这是其中一名女童的医学报告,出生时左脚第二趾有并趾畸形,与陈建国女儿出生记录完全一致。”

他转向旁听席,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证人可以改口,但这些孩子不会说谎。他们的胎毛还在襁褓里,指纹还在保温箱上,母亲的乳汁检测报告还在实验室存档。”

他停顿一秒,看向周志明:“你说你只是送货,那你告诉我,一个普通的货运中介,为什么要用零下八十度的生物冷冻舱?为什么要用丝绸包裹婴儿?为什么每批货都附带伪造的出生证明和疫苗记录?”

周志明张了张嘴,没出声。

“你改口不是因为害怕,”郑宇轩盯着他,“是因为有人教你这么说。”

张维立刻站起来:“反对!这是无端指控!”

“我没有指控。”郑宇轩收回目光,“我只是提醒法庭,有些证词改变得太巧了——就在我们刚驳回证据排除申请后,立刻出现新的‘被逼供’说法。时间太准,像排练过。”

法官宣布休庭,合议庭将商议是否继续采信周志明的部分证词。

郑宇轩走下台时,听见身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他没回头,只感觉到一股视线黏在背上。他伸手进衣袋,摸到钢笔,握紧了。

赵亮递来一瓶水,他没接。林悦站在通道口,手里拿着那份鉴定报告,封皮上还沾着一点打印时的碳粉。

法院外的记者已经围成一圈,话筒林立。有人喊:“郑组长!您对证人翻供有什么回应?”

郑宇轩穿过人群,脚步没停。他的警服袖口蹭到了门框,纽扣刮出一道细痕。

他走出法院大门时,天空阴得更沉了。风卷着一张传单贴在台阶上,翻了个面,露出半截标题:“谁在操控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