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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笔尖在白板上悬停片刻,最终落下,划出一道笔直的横线。郑宇轩将“恒文办公”与“宏远仓储”分别写在两侧,中间留出空白。他没有立即填入任何名字,而是转身打开电脑,调出两家公司的社保缴纳记录。屏幕冷光映在他脸上,数据流无声滚动。
赵亮的消息还停留在对话框底部:“宏远仓储和鸿远物流共用过一名清洁工。”林悦的补充紧随其后:“恒文办公的专供打印纸,采购企业仅十二家。”两条信息独立存在,却像两条铁轨,在某个未知点必然交汇。
郑宇轩切换窗口,导入比对程序。他输入“鸿远物流临时用工名单”,再导入“宏远仓储近三年服务人员清单”,设定筛选条件为“重复出现姓名及身份证后四位”。系统运行三分钟后,弹出一条匹配结果:周德海,男,52岁,登记住址为城西工业区南巷17号,最后一次出现在鸿远名单是去年九月,宏远则为今年一月。
他未停顿,立即调取该账户银行流水。工资由第三方劳务公司代发,每月固定入账三千八百元。但在三个月前,有一笔来自“恒文办公用品有限公司”的转账,金额一千五百元,备注为“文印耗材清点补贴”。这笔款项不在常规发放序列中,且未在其他清洁工账户中出现。
郑宇轩将三家公司名称并列写在纸上:鸿远物流、宏远仓储、恒文办公。它们彼此无股权关联,注册法人不同,办公地址分散。但周德海的存在,像一根细线,穿过了这三个看似无关的节点。
他拨通赵亮电话:“查周德海近三个月在劳务市场的登记记录,重点看城西片区。”电话那头传来翻页声,几秒后赵亮回应:“有六次登记,四次被派往老工业区的小型仓库做日结工,最近一次是前天,在新联文印附近。”
“新联文印?”郑宇轩追问。
“对,距离周德海租住地步行不到七分钟。”
挂断电话,他转头接入内网档案系统,搜索“新联文印”工商信息。店铺注册时间为一年前,经营范围为复印、装订、打印耗材零售,法人代表为空白。再查近期进货单——林悦刚传来的数据中显示,该店本月接收了两箱恒文专供A4纸,签收人为“周”。
郑宇轩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在“周德海”下方写下两个新分支:“新联文印”“劳务登记”。他用红笔圈住“文印店”,又在旁边标注:“凌晨活动?接触人员?”
二十分钟后,赵亮带回实地排查结果。他将一张打印照片放在桌上:新联文印位于街角,卷帘门常年半开,店内无监控摄像头,夜间九点后基本闭店。但天网系统人脸识别记录显示,周德海在过去十天内,有三次在凌晨一点至两点之间进入该店,停留时间约十五至二十分钟,离开后直接返回住所。
“他白天打零工,晚上偷偷去文印店?”赵亮低声说,“那地方连灯都不常亮,做什么需要半夜去?”
郑宇轩盯着照片角落的一处细节:店门口地面有一道浅色拖痕,像是重物被拉过。他放大图像,发现痕迹末端通向一辆停靠的电动三轮车,车斗覆盖着深色帆布。
“安排便衣。”他说,“不接触,不靠近店铺,只盯人。重点记录他进出时间、同行者体貌特征,尤其是夜间。”
赵亮点头离开。郑宇轩随即联系技侦组,要求对周德海名下所有通信设备进行信号追踪。结果显示,其主用手机号近一个月活动范围集中在城西,但存在两处异常信号漂移:一次在城北货运站周边停留四十三分钟,另一次在郊区一处废弃冷库外围短暂停留十七分钟。两次漂移期间,手机处于低功耗模式,疑似被刻意关闭或屏蔽。
第三天清晨六点,监控组传来一段模糊影像。画面中,周德海于凌晨两点零七分进入新联文印,店内灯光随即熄灭。二十分钟后,一名男子从店内走出,头戴深色鸭舌帽,身穿灰色工装外套,右肩明显向左倾斜,走路时左腿微跛。他未骑车,而是沿小巷步行离去,途中两次回头观察。
赵亮将视频暂停在男子转身瞬间,放大面部轮廓。尽管帽檐遮挡大半,但其下颌线条与耳部位置清晰可辨。他调出加油站监控截图——那辆皮卡驾驶人下车时也有相同跛行姿态,且肩部倾斜角度一致。
“是同一个人。”赵亮声音压低,“我们之前以为那辆车只是转运工具,现在看,驾驶人很可能直接参与交接。”
郑宇轩盯着屏幕,手指轻敲桌面。周德海作为清洁工,接触文件打印、归档、销毁等环节,完全可能成为信息传递的中介。而新联文印作为无监管的小型店铺,极适合用作临时联络点。那个跛脚男子,极可能是孙强体系中的执行层人员,负责接收由周德海提供的文件副本或指令。
他下令:“继续监控周德海,记录所有进出人员。对跛脚男子建立行动档案,追踪其社会关系、交通工具、常去地点。暂不接触,不打草惊蛇。”
当天下午,林悦传来新发现。她在比对鸿远物流注销表与通联货运合同的打印特征时,发现两者不仅笔迹钩折一致,纸张纤维分布、墨粉附着密度也高度吻合。更重要的是,两份文件使用的打印机型号极为冷门,全市仅有五家企业采购过同款设备。其中一家,正是恒文办公。
“不是巧合。”她说,“同一台打印机,同一人签名,同一个传递路径。周德海拿走的不只是纸,是整套操作流程。”
郑宇轩将这些信息逐一填入白板。原本分散的线索如今连成一片:从笔迹惯性到人际交集,从数据痕迹到现实活动,一条隐藏在国内基层岗位中的传递链逐渐显现。周德海未必是核心成员,但他接触的每一个环节,都指向一个仍在运转的地下网络。
夜色渐深,办公室只剩他一人。窗外城市灯火闪烁,远处高架桥上车流如线。他翻开笔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周德海,清洁工,临时用工,三次夜间出入新联文印;接头人,右肩倾斜,左腿微跛,使用冷门打印机输出文件;恒文办公为耗材源头,宏远仓储为物理交点。”
他合上本子,起身走到白板前。红色箭头从“周德海”出发,穿过“新联文印”,指向那个尚未命名的跛脚男子。再往后,是一片空白。
他拿起钢笔,在空白处轻轻点了一下,墨迹未落,便收笔回袋。
监控画面此刻正显示新联文印的街角。一只麻雀落在三轮车的帆布边缘,轻轻啄了两下,随即飞走。帆布下方,有细微的凸起,形状规则,长约八十厘米,宽约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