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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宇轩的手指从手机屏幕移开,指尖残留着微弱的震动感。他没有放下手机,而是将它反扣在桌面上,目光落在白板上尚未擦去的两个关键词——“边防”与“中间人”。钢笔握在右手,笔尖朝下,一滴墨水正沿着金属笔夹缓慢爬行,在桌角投下细小的阴影。
他转身走向档案柜,抽出陈志国的清退文件。纸张边缘有明显的折叠痕迹,像是被人反复翻阅过。记录显示,此人三年前因伪造鸿远物流的边境通行单被查处,而那份单据的签章位置,恰好与“幽灵货舱案”中缴获的虚假文件使用了相同的编号序列。他将两份复印件并排铺在桌上,用尺子比对印章间距。误差不足半毫米。
脚步声由远及近,赵亮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打印的加油站监控时间轴。“三点四十七分,陈志国刷卡,位置明确。我们不能再等。”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坚定。
林悦紧随其后,平板电脑上显示着笔迹比对系统的最终报告。“签名特征匹配度91.1%,系统判定为同一人书写。这不是巧合。”她将设备放在会议桌上,目光扫过白板,“如果我们现在不追这条线,可能永远失去追踪中间人的机会。”
郑宇轩没说话,走到白板前,用漏墨的钢笔在“加油站”下方写下三个时间点:22:03——冷链车进入焚烧区;02:15——皮卡对接;03:47——刷卡记录。他又在“中间人”一侧标注:01:30——鸿远注销表电子归档时间戳。
“你们看,”他指着时间轴,“车辆销毁是晚上十点,皮卡出现是凌晨两点,而陈志国刷卡是近四小时后。如果他是转运环节的一环,为什么要在任务完成后,独自驾车前往边境加油站?而且使用真实身份支付?”
赵亮皱眉:“也许他是故意留下痕迹,试探我们有没有盯上他。”
“那就更不合理。”林悦接过话,“一个被清退的边防人员,明知自己在系统黑名单里,还敢用实名消费?这不是试探,是挑衅,甚至是求抓。”
郑宇轩点头。“孙强不会让关键人物冒这种风险。他喜欢隐藏,但从不挑衅。这条线索太干净,干净得像是被人摆好的。”
他停顿片刻,将笔尖轻点在“中间人”三个字上。“我们过去两次被牵着走。一次是码头仓库的假藏匿点,一次是伪造的跨境资金流。每次我们集中力量,另一头就会出现新动静。这次也一样——车辆销毁、内部人员、边境动向,全在二十四小时内爆发。节奏太快,不是巧合。”
赵亮沉默了几秒。“你是说,有人故意把陈志国的信息放出来?”
“不是放出来,是制造出来。”郑宇轩拿起平板,调出**厂焚烧炉底部刮痕的照片,“炉膛温度超过一千度,金属部件不可能留下清晰拖拽痕。那是事后用工具刻意刻画的。就像这张刷卡记录,时间、地点、身份,全都精准得不像偶然。”
林悦看着照片,眉头微蹙。“如果是伪造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分兵。”
“对。”郑宇轩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本市通往边境的三条主干道,“如果我们现在派人在北线布控,孙强就会从南线出货。他不怕我们查,怕的是我们查准。所以他必须让我们看错方向。”
办公室陷入短暂寂静。赵亮低头看着手中的时间轴打印件,手指无意识地折起一角。林悦则重新调出笔迹比对图谱,放大签名起笔的顿挫角度。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赵亮终于开口。
郑宇轩回到白板前,用钢笔划去“边防”二字,墨迹在纸上洇开,像一道被抹除的路径。他在“中间人”下方画出一条粗线,延伸至空白区域。
“先国内,后跨境。”他说,“中间人能操作鸿远物流的注销流程,说明他在本地有落脚点。他不是孤线,必然有联络网。查所有与鸿远有过业务往来的运输公司,找共用的调度员、仓库管理员、财务对接人。这个人留下笔迹,就一定留下过人际痕迹。”
他转向林悦:“你那边继续深挖注销文件,不只是签名,看用纸批次、打印设备型号、归档路径。这种人做事有惯性,说不定在别的档案里也留过同样的破绽。”
林悦点头,手指在平板上快速记录指令。
“赵亮,”郑宇轩接着说,“你带人去市交通局调取近六个月货运车辆年审记录,重点筛查曾挂靠鸿远旗下子公司,但实际运营地址不明的企业。孙强需要壳公司转运,不会全用境外名义。”
赵亮收起打印件,动作比刚才沉稳了许多。“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记住,”郑宇轩补充,“不要打草惊蛇。所有查询走非关联通道,避免触发预警。我们不追影子,要挖根。从国内这条线扎进去,才能捅到他的命门。”
两人离开后,郑宇轩独自站在白板前。他将钢笔拧开,倒出笔芯,发现墨囊前端有细微裂口。难怪会漏墨。他换上一支备用笔,重新写下“中间人社交关系网”几个字,笔画刚劲,未再洇染。
他调出鸿远物流的工商注销申请表扫描件,放大签名栏。笔迹鉴定报告附在旁边,标注了七处特征点。他的目光停留在签名末尾的一个微小钩折上——那是右利手在快速书写时,笔尖离纸瞬间的自然回弹。
这个动作,他在另一份文件里见过。
他迅速翻查电子档案库,输入关键词“运输合同”“鸿远”“2021年”。一份与“通联货运”的合作备忘录跳出,签署日期为去年三月,法人代表签字栏赫然有着几乎相同的钩折角度。
他放大比对图,将两处签名并列。除了墨色深浅不同,其余特征高度一致。
他正要标记文件编号,手机震动。林悦发来消息:“刚发现,鸿远注销表使用的打印纸,是市内‘恒文办公用品’专供款,全市只有十二家企业采购过同批次。”
他回复:“把采购名单发我。”
刚发送成功,赵亮来电:“交通局查到三辆挂鸿远子公司牌的冷链车,注册公司为空壳,但年审时提交的场地证明,盖的是‘宏远仓储’的章。”
郑宇轩问:“宏远仓储,和鸿远物流,有没有注册地址重合?”
“有。”赵亮声音微紧,“同一栋楼,不同单元。鸿远在A座802,宏远在B座307。物业登记显示,两家公司共用过一名清洁工。”
郑宇轩挂断电话,快步走到白板前,在“中间人”下方写下两个新词:“恒文办公”“宏远仓储”。他又在两者之间画出连线,指向一个空白圆圈。
他拿起钢笔,笔尖悬在圆圈上方,还未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