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郊外,一座被高墙与箭塔环绕的院落,听不到寻常军营的喧嚣。这里没有囚笼,没有镣铐,只有一排排整洁的营房和几队沉默巡逻的哨兵。
空气里,弥漫着石灰与新土的味道。
李峥推开其中一间营房的木门,门轴发出一声轻响。阳光斜着切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光斑的边缘,停着一双沾着干涸泥土的战靴。
高顺就坐在光斑之外的阴影里。
他身上那件破损的皮甲还未脱下,几处翻卷的甲片下,能看到凝固的血色。他没有被捆绑,只是端坐在床沿,双手按在膝上,腰杆挺得像一杆枪。
即便身陷囹圄,依旧是陷阵营主将的姿态。
在他旁边的木凳上,叠着一套干净的灰色布衣,他看都未看一眼。
听到开门声,高顺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随即闭上了眼睛,连一丝眼缝都未曾留给来人。
李峥并不在意,他缓步走进屋内,在离高顺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高将军,这里的伙食和住宿,可还习惯?”
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问候一位久别的故人。
这平静,比刀剑更具侵略性。高顺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那双眸子里没有阶下囚的恐惧,只有淬过火的,冰冷的厌恶。
“乱臣贼子。”他的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收买人心的伎俩,我高顺不吃这一套!”
李峥笑了笑。
“我不会劝你投降,也不会逼你。”他自顾自地说道,仿佛没有听到那句辱骂,“从明天起,你每天都有任务。”
高顺一愣。
李峥的目光,越过高顺的肩膀,投向窗外那片被高墙圈起来的天空。
“你的任务,就是‘看’。”
“看?”高顺的眉头,第一次拧了起来。
“对,看。”李峥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你会被安排去‘旁听’我们的一切。看我们的士兵如何操练,看我们的工坊如何生产,看我们的法官如何审案,甚至,看我们如何议定军机。”
他顿了顿。
“直到你看明白为止。”
高顺脸上的困惑,迅速被一种极度的荒谬与轻蔑所取代。他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他盯着李峥,一字一顿地说道:“想用这些鬼蜮伎俩,动摇我的忠心?”
“李峥,你太小看我高顺了!”
他一生只信奉两样东西,一是手中冰冷的兵刃,二是主公的知遇之恩。除此之外,皆为虚妄。
李峥没有反驳。
他只是转身,向门口走去。
在拉开门之前,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话。
“是不是鬼蜮伎俩,你的眼睛会告诉你答案。”
木门被轻轻合上,将屋外的阳光与屋内的阴影,重新分割开。
高顺独自坐在那片阴影里,许久,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身破损的战甲,又看了一眼旁边那套干净的布衣,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次日清晨。
营房的门被准时打开,一名面无表情的看守走了进来。
“高将军,你的第一个‘旁听’任务。”
“去旁听一堂士兵识字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