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峥的话音,仿佛还在这间堆满了沙盘舆图的议事堂内回荡。
“西边的狼,也该动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名负责警戒的亲兵猛地掀开门帘。
“委员长!”
未等亲兵通报,一道黑色的影子已经抢先一步,踉跄着冲了进来。
来人一身“蜂巢”的黑色劲装,却被太行山区的黄土与尘霜染成了灰白色,他脸上带着风干的血迹,嘴唇干裂,整个人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
他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只滚烫的竹筒,双手呈上。
“并州,八百里加急!”
陈默快步上前接过,撬开火漆,只扫了一眼,脸色便沉了下去。
“委员长,”他将绢帛递上,声音压抑,“并州刺史高干,已尽起州内兵马三万,以‘为袁氏复仇,清君侧,讨赤贼’为名,猛攻井陉关。”
“黑山军首领张燕所部,已与敌军交手数次,伤亡惨重,请求紧急支援!”
消息像一块冰,砸进了刚刚因北线大捷而升温的议事堂。
满堂将领的脸上,那股振奋的神采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什么?!”周铁山那双铜铃大的眼睛瞪着沙盘的西侧,“高干那厮也反了?”
“北面是乌桓人,西面又是高干,这……”一名年轻校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两线作战。
这个沉甸甸的词,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与整个旧天下为敌,是何等令人窒息的压力。
“立刻从北线,抽调张郃将军的部队回防!”一名将领急切地出列建议,“井陉关绝不能有失!”
“不行。”
李峥的声音不大,却立刻让堂内的议论声平息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否决了这个看似最合理的提议。
“郭嘉此计,环环相扣。我们此刻抽调北线兵力,无异于拆东墙补西墙,正中其下怀。”
他伸出手指,在沙盘上那条从北到西的漫长防线上,缓缓划过。
“他就是要用无休止的边境战事,将我们的主力死死拖住,耗尽我们的兵力与钱粮。”
堂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是啊,委员长说得对。可道理是这个道理,眼前的困局,又该如何破解?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只觉得那张名为“阳谋”的大网越收越紧之时,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主公勿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沉默的沮授,缓缓出列。
他那张枯瘦的脸上,没有半分惊慌,反而带着一种智珠在握的从容。
“授,早知高干必反。”
他走到沙盘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那根枯瘦的手指。
“自入冀州起,授便已在井陉关,布下三道防线。”
他点了点井陉关前那几处险要的隘口。
“第一道,依托山势,挖掘深壕,遍布铁蒺藜与拒马,以迟滞敌军锋芒。”
“第二道,于关隘两侧的山壁之上,暗中修筑了数十个石堡,内置新式床弩,可交叉射击,封锁整个谷口。”
“第三道,才是井陉关城墙本身。授已提前将我等库存的水泥与钢筋,分三批秘密运往关内,用以加固城防。如今的井陉关,早已不是昔日的土石之城。”
沮授每说一句,堂内众将的眼睛便亮一分。
他们仿佛能看到,高干的大军,是如何兴冲冲地撞上那一道道钢铁与水泥构成的,冰冷的防线,被撞得头破血流。
“不仅如此。”沮授抬起头,看向李峥,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着精光。
“授还斗胆,用了主公‘以工代兵’之法。将黑山军的青壮,分批轮换,一边协防,一边参与工事修筑。如此,既能让他们熟悉地形,又能以逸待劳。”
“高干部众,看似势大,实则长途奔袭,利在速战。只要张燕将军能依托工事,坚守十日,敌军锐气一失,粮草不济,必不战自溃。”
一番话,条理清晰,未雨绸缪。
将一个看似无解的死局,分析得明明白白。
郭嘉的连环毒计,固然阴险狠辣,却一头撞上了沮授这面提前立好的,坚不可摧的盾牌!
强强相抗的智斗,让堂内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潮澎湃!
李峥看着沮授,脸上露出了由衷的赞许。
“先生之谋,可安一州。”
他缓缓走回主位,堂内的气氛已经从紧张,转为一种沉稳的安定。
西线的警报暂时解除,但李峥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破局,绝不能总靠被动的防守。
郭嘉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他必须还一份“大礼”回去。
他的目光,掠过沙盘,心中想起了那个为顽固的敌人,所准备的特殊营地。
是时候,去见一位特殊的“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