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岸边,风卷着水汽,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泥沙的腥味。
河水浑浊,卷着枯枝败叶,浩浩荡荡地向东流去,拍打着简陋的渡口,发出沉闷的轰鸣。
李峥站在一块被河水冲刷得光滑的巨石上,望着眼前的滔滔江水,没有说话。
他身后,太史慈一身戎装,沉默地陪着。这位东莱猛将的目光,同样凝视着那片宽阔的水面,眼神里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对水的熟悉与敬畏。
“子义。”
李峥终于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你看这条大河,是我们的天险。但若利用不好,也是敌人的通途。”
太史慈的目光,顺着李峥的手指,投向了河对岸那片模糊的土地。
那是兖州。
他点了点头,声音沉稳:“委员长所言极是。曹操收编了青州水军,虽不成气候,却足以骚扰我方。若他以舟船顺流而下,我军沿河数百里,处处都可能是渡口,防不胜防。”
“防,是防不住的。”
李峥收回手,转过身,看着太史慈。
“被动地站在岸上挨打,就算修再多的烽燧,也只是亡羊补牢。”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所以,我们不能只在岸上防守。”
“我们必须有一支自己的水师!”
“一支能把战场,从岸上,推到这河里去的水师!”
水师!
这两个字,像两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太史慈眼中的光!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沉稳的眸子里,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神采!
“噗通!”
这位在战场上从未皱过眉头的猛将,猛地单膝跪倒在地!坚硬的膝甲,磕在湿润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慈出身东莱,自幼与水为伴,深知舟船之利!”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充满了力量!
“若委员长信得过,慈愿为我军,打造一支无敌于大河之上的舰队!”
李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亲自上前,双手将太史慈从地上扶起,那动作,沉稳而有力。
“我信你。”
他拍了拍太史慈坚实的臂膀。
“从今日起,成立‘水师筹备处’,由你担任总管,全权负责选址、招募船匠、采买木料、督造船只,一切事宜!”
“所需钱粮,民政司那边,你可凭我手令,自行支取!”
太史慈的身体,因为巨大的责任与信任,而微微颤抖。
他正要抱拳领命,李峥却又做了一件让他始料未及的事。
李峥从怀中,取出了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麻纸,递到他的面前。
“这是我的一些浅见,或许对你有所启发。”
太史慈疑惑地接过,缓缓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的呼吸,便猛地一滞!
那上面,是用炭笔绘制的几张草图。
图上的船,和他见过的所有内河舟船,都不一样!
第一张图上,画着一艘船,船身宽阔,船底平坦,船首和船尾都高高翘起,像一只展翅的飞鸟。在船舷两侧,还画着一排排奇怪的孔洞,旁边用小字标注着——“桨口”与“炮口”?
第二张图,船体更为高大,甲板之上,赫然画着两层楼阁,桅杆高耸,上面挂着硬帆,旁边标注着“福船改,主运兵,兼作战”。
第三张图,则更为详尽,画出了船只内部的结构,分层、分舱,甚至连龙骨的连接方式,都用简单的线条勾勒了出来。
太史慈捧着那几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麻纸,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虽然不是专业的船匠,但久居海滨,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图上这些船,其设计之精巧,理念之超前,远胜当世!
平底的设计,能让船只在水浅的河道中安稳航行;高耸的船楼,能在接舷战中占据绝对的优势;而那分舱的结构,更是闻所未闻,一旦实现,就算船身某处破损,也不至于立刻沉没!
他猛地抬头,看向李峥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狂热与敬佩的复杂光芒!
他原本以为,委员长只是在战略上看到了水师的重要性。
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委员长对造船之术,竟有如此鬼神莫测的见解!
这已经不是浅见了!
这是足以开创一个新时代的,神授之学!
“委员长……”太史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有此神物,不出两年,慈必为委员长,练出一支横行大河的无敌水师!”
李峥点了点头。
“去吧。”
“此事,是百年大计,急不得,但更不能慢。”
太史慈重重抱拳,将那几张图纸像珍宝一样揣入怀中,转身大步离去。他的背影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
李峥目送他离开,直到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河岸的拐角。
他知道,一颗新的种子,已经种下。
但他也清楚,水师的建立,非一日之功。远水,解不了近渴。
那把准备在中原点燃的大火,还缺一个最关键的动作。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投向地图上徐州的方向。
刘备仁德,糜竺多谋,可这两人,都只是“势”。
要将“势”变成真正的“乱”,还需要一个不讲道理,只讲刀枪的“引信”。
吕布。
李峥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骑着赤兔马,手持方天画戟的,反复无常的身影。
他回到府衙,对着门外的亲兵,沉声下令。
“去请沮授先生,张郃将军,还有陈默长官。”
“我要听听,他们对这位温侯,有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