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议事堂。
灯火将巨大的沙盘照得一片通明,堂内却只闻呼吸与衣甲摩擦的细微声响。
沙盘之上,代表着千军万**旗帜与模型都被清空了。
只在徐州的位置,孤零零地立着一枚黑色的棋子。
棋子上,刻着一个“吕”字。
李峥坐在主位,目光落在那枚棋子上,平静地开口。
“今天,不谈曹操,不谈天下。”
他抬起眼,环视堂下众人。
“只谈这只猛虎,以及他身边的,两只臂膀。”
张郃第一个站了出来。
这位河北降将,腰杆挺得笔直,甲胄在灯火下反射着冷光。他曾与吕布交过手,最有发言权。
“委员长,末将以为,吕布之勇,冠绝天下,确非虚言。赤兔马快,画戟沉重,冲锋陷阵,无人可当。”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直接。
“但,”张郃话锋一转,眉宇间露出一丝不屑,“其人有勇无谋,极度自大,从不听劝。其战法,更是单调乏味,只知领着并州狼骑,正面猛冲。”
他走到沙盘前,伸出粗糙的手指,在那枚“吕”字棋旁边,虚画了一个圈。
“只要摸清其动向,预设伏兵,以强弓硬弩击其两翼,待其锐气受挫,再以重兵合围,必可破之。”
张郃说完,退回原位。
沮授那苍老的身影,缓缓站起。
他没有看沙盘,目光反而落在了墙上那副天下堪舆图上。
“张将军所言,是战阵之法。老朽,谈谈人心。”
他轻轻咳了一声,声音沙哑。
“吕布此人,性如豺狼,见利忘义,反复无常。先事丁原,后事董卓,皆杀之。如今依附刘备,亦是权宜之计。”
“此等人,可为刀,不可为主。天下士人,无人真心归附。其势,必不长久。”
说到这里,沮授转过身,浑浊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此人不足为虑。真正值得我等重视的,是其麾下二人。”
“高顺,张辽。”
堂内气氛,为之一凝。
李峥的指节,在案几上轻轻叩击了一下。
“说得对。”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那枚代表吕布的棋子,在指尖轻轻掂了掂。
“吕布,是柄好刀。锋利,好用,但握久了,容易割伤自己的手。”
他将棋子放回原处,目光扫过众人。
“我们不能只想着怎么用这把刀,更要把刀鞘和刀柄,都拿到自己手里。”
“高顺为人忠义,练兵严谨,其所率之‘陷阵营’,攻无不克。此为坚盾。”
“张辽通晓事理,知晓大义,有勇有谋,善于决断。此为利矛。”
“这,才是吕布集团中,真正的无价之宝。”
这番话,像一扇窗,瞬间推开。
堂内众将,眼中都闪过一丝豁然开朗的光。
他们这才意识到,委员长对徐州的谋划,早已超出了简单的“搅乱局势”,甚至超出了“击败吕布”。
委员长的目标,是“肢解”吕布,取其精华,为己所用!
这等格局,这等眼光,让他们心头震动。
李峥没有给他们太多感慨的时间。
他转头,目光投向角落里一道不起眼的影子。
“蜂巢。”
那影子立刻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嘶哑。
“在。”
“从今日起,将高顺、张辽二人,列为最高等级目标。”
李峥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要知道他们的一切。他们的家庭,他们的喜好,他们每日的言行,甚至他们性格中的每一个弱点。”
“我要为他们,量身定做一套‘归顺方案’。”
“是。”
黑影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大堂之内,重归寂静。
一个清晰、精准,又极具野心的战略目标,已经确立。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两员虎将,身披赤曦军甲胄,站在自己身边的场景。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沮授,却皱起了眉头。
他再次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主公,张辽此人,明事理,或可说动。”
“但高顺……此人愚忠之名,天下皆知。他对吕布,几乎是死忠。寻常的威逼利诱,恐怕难以奏效。”
这个问题,让堂内刚刚燃起的火热气氛,稍稍冷却。
是啊,一个连吕布自己都时常猜忌、冷落,却依旧不离不弃的死忠之士,该如何策反?
众人将目光,投向了李峥。
李峥闻言,脸上却没有半分凝重。
他反而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和一种洞穿人心的自信。
“对付一个忠臣,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他看着沮授,也看着堂内所有人,缓缓说出了一句,让他们都愣在当场的话。
“那就是,给他一个,更值得他效忠的主公。”
“和一个,他永远也无法拒绝的,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