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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当今陛下最宠幸的皇子,掌管白鹤卫,容煜在京城一向如入无人之境,想去哪就去哪。
天牢,自也是想进就进,都不需要客套地找什么理由。
外面晴空万里,天牢之中则是暗无天日。
天牢之中分天地玄黄四部。
天部是关押犯罪皇族的,地部关押皇亲国戚,玄部关押二品以上,黄部则是五品以上罪大恶极者。
寻常贩夫走卒是不配关到天牢来的。
靖渊侯是超一品军侯,上柱国,按照惯例关在地字号牢房中,位于天牢深处。
风影推着容煜前行,只觉冷风嗖嗖,割面刮骨。
饶是他这见惯了腥风血雨的大男人,也不觉周身紧绷。
低头瞧容煜,却是随意如往常。
风影不由吸气暗忖:到底主子是见过更大世面的人啊。
轮椅轧轧,转个弯,前头带路的官员弯着腰朝容煜道了句“前面就是了”,而后快步上前打开了一座铁牢门。
风影推着容煜进去,一股血腥混合着腐臭的气息扑鼻而来。
巨大的铁牢内,身着囚衣的沈昌明趴在青砖砌成的炕上,整个后背连着双腿都已是一片血污。
听得声音,他艰难回头。
见是容煜,又垂首闭上了眼睛。
只那一看,满脸的尘土和血污,披散的头发上全是泥垢,甚至打结,完全没了那日前去睿王府时的清爽和气势。
铁门在容煜身后被关上。
容煜淡淡笑:“多日不见,侯爷别来无恙。”
靖渊侯闭着眼,声音粗噶,后背上那么一片血污,他却说话尚有中气:“这种污浊的地方,不是殿下该来的。”
竟也不见愤怒,冤屈。
容煜深深看了他一会儿,“为什么不供出我?”
“不想。”
“为何?”
“事已至此,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容煜冷声道:“我偏要一个为什么,你不愿说?你以为这桩事情你一人抵命就能抹的平?
你可知道你的儿女为救你私逃出府,陛下龙颜震怒,差点将他们推出午门斩首?”
靖渊侯身子一颤。
“还有你的夫人,”
容煜调子极其缓慢:“听说你入狱之后她就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原本平稳的病情又起伏起来。
你的儿女救你败露,差点被杀,
你夫人心焦担忧之下,人昏死过去,到现在还没醒来。”
靖渊侯猛地抬头,一双虎目之中血丝满布,尽是着急和担忧,“他们现在……如何?”
容煜冷冷道:“为什么?”
“……你既是与大哥有关的人,我自是不能将你供出。”
容煜:“侯爷应该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听什么?想听我为什么要背叛?又为什么在汜水第一个上前,取他性命割他头颅?”
“不错!”
靖渊侯盯着容煜沉默良久,长吸口气重新闭上眼:“你非要听,那就告诉你吧……背叛不过是骑虎难下。
取他性命亦是迫不得已。
如果我有的选,我宁愿战死汜水,不愿做什么上柱国,靖渊侯,苟活到现在!”
……
容煜在天牢之中停留了整一刻钟。
出来的时候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那双眸子里晃动着暗沉和复杂,却也不见那般浓厚。
一切早有猜测。
如今试探过,再亲耳听到,不过是证实罢了。
背负一些东西时间久了,好像现在发生怎样的波折也都在意料之中,心里淡淡的,没有震撼,没有意外。
风影低声问:“殿下,咱们要去星辰殿一趟吗?”
容煜没说什么,摆手示意,风影便推他向前。
刚走几步,康王从宫道上走来,遥遥朝容煜打招呼:“九皇弟,你不是病了么?为父皇炼丹的事情都没法亲自盯着。
怎么今日进宫了?
病好了?”
容煜冷淡地“嗯”了一声,直接错开康王离去。
康王面上带笑,还道了声“告辞”,但等容煜走远后,他脸上的笑容却很快消失,冷嗤一声:“奸猾贼子。”
他甩袖出宫。
走几步后忽然又皱眉朝容煜来时路看了一眼。
“那里不是天牢的位置吗?他去天牢了?”康王疑惑。
身边心腹也看过去,“前段时间为炼丹的事情抓了几个咒骂他的大臣进去,大概是跑去拷打那些人了。”
这对容煜而言是常事。
康王眼神更为轻蔑不屑,大步离开。
……
宋衔月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全身的骨头都快要锈住了,而且全身疼的厉害,尤其是右腿,时而疼时而痒。
几乎每一次昏昏沉沉中被扰的醒过一点神,都是因为那里。
怎么那么疼,那么痒?
受伤了?
何时受的伤?
记忆凌乱,追溯良久终于回到了那个雨夜。
被王蛇咬昏了的一男一女,后来赶到破庙的一主两仆,雨夜的奔逃,被人**一箭,跌进山坳。
她被人救了?
是韩弋找到了她,还是容煜?
“白虎神的消息放出去吧,靖渊侯这边,足够了。”
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宋衔月蹙了蹙眉,神思也下意识地从追溯的回忆中抽回,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着,十指相扣。
还有那声音,容煜。
他救了她?
宋衔月想睁开眼看看,无奈实在昏沉无力,还是又睡了过去。
床边陪着的容煜,却是惊奇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这几日宋衔月都是任由他握着,毫无回应,手指绵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可现在,她竟回握住他的手!
她醒了?
可容煜看向宋衔月的脸,却见她又是沉睡状态,和往日无二。
容煜微微皱眉,朝外吩咐:“去请慕容先生来。”
下人很快离去。
片刻后,慕容祺回来,查看宋衔月情况,又听容煜说手的变化,单手叉腰笑道:“那应该是快醒了。
今晚……最多明日一早,肯定能醒。”
“当真?”
“我骗你这个做什么?她都睡了五六日,也该醒了。”
容煜喜不自禁,对慕容祺道:“多谢……这几日辛苦你了。”
慕容祺受宠若惊地“嘶”了一声,不适地抖了抖浑身看不见的鸡皮疙瘩,“我还是更习惯你嘴毒的时候。”
容煜才不理他,一双眼睛、所有心思都在宋衔月身上。
好像深怕自己视线离开片刻,错过了宋衔月睁眼似的。
只是就这般盯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宋衔月睁开眼醒过来,容煜期待被耗去大半,又有别的事要去处理,
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
谁料就在他刚刚出了栖云阁,床榻上的宋衔月竟睁开了眼睛。
不甚熟悉的床帐、被褥的气息、周边的摆设……这不是她的祯园,好像是容煜的寝居栖云阁?
宋衔月手肘撑床,想坐起身来。
无奈浑身虚软,根本做不到,而且稍一用力,腿疼的厉害,禁不住痛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