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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虺氏一脉被逐出崔家后，崔平的儿子带着那封信找到了我。
那人，倒真是个聪明人，深知时机的重要。他知道，若你仍是高高在上的成阳伯府老夫人时，这封信递上来，无异于以卵击石，恐怕转眼间便会石沉大海，连带着他自己也会无声无息地消失。他一直在等，等一个能彻底将您拉下来的时机。
如今，虺珺倒台，张氏失势，你失去了最有力的爪牙和盟友，孤立无援。这正是他等待多年的，趁你病，要你命的最好时机。”
听到崔平留下了一封信，老夫人身子一软，眼中最后一丝挣扎的光彩也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
那封信里会写到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你都知道了。”
老夫人眼神里满是绝望。
这么多年，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地将那段肮脏的过往彻底埋葬，没想到终究还是败露了，而且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由她最忌惮的孙女儿亲手揭开。
谋害左神谙这件事，其实她根本不怕。
那件事，她虽然也参与其中，但多数是张氏动的手。
她这二儿媳对大儿媳的嫉恨，她早就看在眼里了，挑动起来自然也是得心应手。
且女子生产本就九死一生，左神谙还是早产，这件事自己只要死咬着不认，仅凭那些间接证据和乔敏之的证词，最多让她声名受损，却很难真正定她的死罪。
崔令窈若死死揪住此事不放，固然能让她不好过，但一个将祖母逼至如此境地的孙女儿，自身的名声也必定毁于一旦。
子告父，民告官，皆需先受刑杖二十。
即便崔令窈能凭借圣上恩宠逃过那二十杖，也绝逃不过天下悠悠众口的谴责与议论。
至于乔家，虽是她的母族，她这些年倾力帮扶，他们也确实为她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但她自认手脚干净，收尾利落，乔家即便有些证据，也绝非能一击致命的铁证。这些事情，若真要撕扯起来，双方都有顾忌，不过是互相制衡，纠缠不休罢了。
可她千算万算，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崔令窈竟然能拿到崔平的绝笔信！
那对自己来说，才是真正要命的东西！
“当年，祖父有一爱妾伍氏，伴祖父长大，感情甚笃。你担心她生下子嗣，恩宠更甚，又因为同祖父之间感情不睦，久久未有子息。怨妒之下，便对其下手，致使其母子俱亡。也怨不得多年后你能想到那般招数来对付我母亲，原是早就做过，手熟得很！
伍氏亡故，你又借着暖情之物有了身孕，生下了我父亲。祖父顾念子嗣，与你虽不是琴瑟和鸣，却也是敬重有加。后面，你更是靠着一副贤良淑德的假象，成功蒙骗了所有人，接连又生下两子，坐稳了崔家主母的位子。你以为，伍氏的事早就过去了，以为这个人不会再对你造成任何影响。
结果，在你最是得意之时，却是意外得知，祖父在探查当年伍氏遇害一事。
他生了疑心了！”
伴随着崔令窈的话语，乔老夫人的嘴唇都在轻颤。
她日日一副慈悲面相，仿佛最是心善不过，可私下里的恶事做尽，心肠狠辣谁人都不及。
然而当真被小辈如此毫不留情地将血淋淋的罪恶撕扯开，赤裸裸地扔到她面前时，那层伪装的厚壳被彻底击碎，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住。
“你害怕了，你不想失去眼前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长子聪慧得力，已是家中栋梁。二子嘴甜贴心，最会讨你欢心。三子虽年幼，却也玉雪可爱，前程可期。谁人不羡慕你乔氏，夫君看重，膝下三子傍身，富贵荣华享用不尽。
可一旦谋害妾室与子嗣的罪行被揭穿，哪怕祖父念在三个儿子的份上不会休弃于你，也定然与你恩断义绝，不复往日情分。届时，外人立刻就能察觉到你已彻底失了夫君的信重，你这般汲汲营营、最重脸面权势的人，焉能忍受自己苦心经营半生才得来的一切，顷刻间化为乌有，成为全城的笑柄？
既如此，倒不如让那个开始怀疑你的夫君，永远停留在对你还有几分情谊和信任的那一刻。让他带着对你的那点好印象，彻底闭上眼睛。
这样一来，你依旧是风风光光的崔家老夫人，你的儿子们会顺利继承家业，而你，还能继续用你的慈爱和权威，掌控着这个家，不是吗？”
崔令窈这番话，彻底击垮了老夫人。
她甚至不敢抬眸望向这个孙女儿。
崔平的信，就像一道催命符，彻底击垮了她的心理防线。
那封信里会写什么？
是当年她如何买通下人，将那些阴损之物掺入伍氏的饮食汤药？
还是她如何制造意外，掩盖真相？
亦或是，她最终对自己起疑的夫君，对她孩子们的父亲，下了怎样的狠手？
她想起夫君临终前难以置信的眼神，想起自己颤抖着手替他合上双眼时的冰凉，想起满堂哭声之中，自己心中那块巨石终于落地的近乎狰狞的轻松。
所有人都以为，夫君是因思念早逝的爱妾郁郁成疾，终至不治。
而她，是侍奉夫君至勤至谨的贤妇，是为崔家开枝散叶、诞育三子的功臣，是哪怕从未得到过夫君真心，依旧宽容大度、贤良淑德的崔家主母。
她是为了这身贤名、这地位、这被所有人仰望的完美，才最终对自己倾注了全部真心的枕边人，动了杀心。
这件事，她自认做得天衣无缝。唯一可能起疑心的，只有被委派调查伍氏之事的管家崔平。
因此，她才必须将崔平除掉，以绝后患。
可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过去了这么多年，这笔血债，依旧被翻了出来。
崔令窈凝视着乔氏死也不愿认输的模样，忽然冷笑一声。
杀人诛心。就算乔氏今日必死，她也要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
她当年亲手扼杀的，不仅仅是自己枕边人的性命，更是她自己获得真正幸福的一切可能。
“你可知，祖父其实在你动手之前，便已经知晓了伍氏被害的真相。只是，他选择将这件事藏在心下，从此不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