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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婉如的到来,并不算多么意外。
崔令窈让离澜率众婢女退出屋内,只与杭婉如两人密谈。
“他,真的跑了?”
杭婉如的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她脸色苍白,眼底泛着青,显然是一夜未眠。
怎么会跑了?
那可是大理寺的地牢,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地方,杭宣谨又是要犯,怎么就能轻易被他跑出去呢?
杭婉如本想询问恒王妃,可恒王府上下气氛也是十分紧张,她思量过后,还是决定来问问崔令窈。
在她心中,崔令窈从不是什么寻常闺秀,更不只是一位县主。
“是。”
看出了杭婉如迫切想要一个否定的回答,可崔令窈还是如实点了点头。
“怎么会?”
她喃喃道,像是问崔令窈,又像是问自己。
这消息着实让杭婉如不能接受。
而且,杭宣谨一跑,这件事就愈发严重了。
怨不得恒王府上下都三缄其口,曾外祖父可是被圣上下令负责调查黑火一案,杭宣谨如今逃跑,曾外祖父自然也是要担干系的。
“是平昌侯夫人所为。”
崔令窈这短短一句话,更是让杭婉如惊得手中的帕子都掉落在了地上。
她无暇顾及绣帕,不可置信地望向崔令窈。
“什么?怎、怎么会?”
怎么会是自己的母亲?
不!
不对!
“她不过是一个内宅妇人,哪里来的通天手段竟能将人从大理寺地牢中救出来?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不可能的啊?!”
哪怕已经和生母决裂,可杭婉如并不想看到自己的母亲走到这等无法回头的地步。
而且,这件事一旦做实,是要牵连九族的。
“内宅妇人,照样有通天手段。”
崔令窈轻叹一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绣帕,递到杭婉如的手中。
“平昌侯夫人因着身子的缘故,不易关押在地牢中,加之她和杭宣谨所做下的恶事并无关联,圣上便允准她暂居于平昌侯府,同时命皇城军看守。
只是,这皇城军中,也有杭宣谨所留下的后手。这人联系上了平昌侯夫人,借助她的配合,成功从地牢中偷天换日救出了杭宣谨。
至于你说是什么通天手段……
婉如,你莫要忘了,就算恒王妃和平昌侯夫人决裂,可旁人并不知晓内情。在许多人看来,就算恒王妃如今冷待了平昌侯夫人,可之前的亲厚总不是作假的,血脉亲缘更是断不了的。”
崔令窈的话,点到为止。
听到这里,杭婉如瞬间明白了。
大理寺,也算是曾外祖父的地盘儿,母亲想要在其中做些什么,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
“她为什么那么傻?这是要命的事,她……”
杭婉如的声音,哽咽在了喉间。
最后,她只能起身朝着崔令窈盈盈福身。
“多谢温元县主今日告知,也让我不至于糊里糊涂。”
她说不出任何让崔令窈帮忙在陛下面前求情的话。
母亲犯下的,是死罪。
婉拒了崔令窈留她用膳的请求,杭婉如失魂落魄离开了。
而杭婉如刚刚离开,离澜便悄无声息进了屋子,在崔令窈耳畔低声道。
“老夫人闹着要见您,说是今日您不见她,她便要悬梁自尽,绝了您进宫的路。”
嗤笑一声,崔令窈放下手中的茶盏。
“那守孝一事来压我是吗?正好,这些时日忙着正事,倒是忘了她。去见见也好,我与她之间,也该有个了结。”
穿过几重寂静的庭院,崔令窈向着老夫人所居的院落走去。
虽然如今这整座宅邸都是崔令窈的了。
不过,崔令窈却也不至于“绝情”到将老夫人直接撵出去。
崔三爷倒是前来拜访过,姿态谦和地表示,老夫人应当由其奉养,询问崔令窈自己何时将老夫人接过去。
只是,这要求却是被崔令窈推拒了。
“如今宅邸虽被圣上赐予我为县主府,可终究是挂着成阳伯府的牌匾未曾摘去。祖母之前便说过,这成阳伯府的牌匾,便是崔家的门楣和荣耀所在。我想,祖母定然也是不想离开的这份荣耀的。且我既为孙辈,侍奉祖母,孝敬祖母也都是应做的。
您说呢,三叔?”
崔三爷看出了崔令窈温和话语中坚定的拒绝之意,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之前袭爵一事,他和夫人昏了头错了主意,已然得罪了这位侄女。
如今,没必要再在这些事上同其争执。
正如她所说,母亲到底是她的亲祖母,就算之前有些嫌隙,如今二哥夫妇已死,得罪她的崔令仪也落了个改姓软禁的下场,她应当也不会再继续赶尽杀绝了吧?!
应当吧……
越近老夫人的居所,空气中那股药味儿就愈发浓重。
这里的时间仿佛凝滞了,与外界的纷扰动荡隔绝开来,只余下一位行将就木的老妇人最后的固执与挣扎。
两名粗壮的婆子守在院门前,见是崔令窈,连忙躬身行礼,无声地推开沉重的木门。
院内灯火通明,却莫名透着一股死气。
几个丫鬟婆子垂手侍立在廊下,大气不敢出,见到崔令窈,纷纷敛衽行礼,眼神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
她们如今都很清楚,这座宅子真正的主子是谁。
崔令窈径直走入屋内,崔家的老夫人,她的祖母,此时正身着一身赭色祥云纹的锦缎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端坐在正中的紫檀木雕花扶手椅上。
她手中紧握着一串沉香木念珠,浑浊的双眼在听到脚步声时猛地抬起,锐利地射向门口。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温元县主如今身份尊贵,老身想见一面,竟比见宫里娘娘还难。”
崔令窈面色平静,她缓缓走到下首的另一张椅子坐下,离澜无声地接过她解下的披风,退至一旁垂首侍立。
“祖母说笑了。”
崔令窈淡淡道,目光扫过案几上未曾动过的饭菜。
“听闻您今日食欲不佳,可是下人们伺候不用心?”
“用心。自然是用心!都是县主派来的人,老身怎敢说不用心。”
崔令窈可没空在这里听她这番阴阳怪气。
“看起来祖母身子不错,还有力气和精神来想这些有的没的。那孙女儿也就不打扰了,祖母好好养病吧。”
说着,作势准备起身离开。
老夫人心中一紧,终于顾不得端着自己长辈的威严了。
她强撑着的那股子气泄了下来,整个人瞬间也苍老了不少。
“令窈,你就非要如此赶尽杀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