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练场上的哀怨虞声笙是半点没听到。
带来的食笼里装了不少好菜,拿出来后竟还都热着。
仔细一瞧,这沉甸甸的食笼里竟另有乾坤。
原本木质的食笼四周隔了一层,里头塞满了一颗颗只有拇指大小的石头,这些石头一个挨着一个,紧紧贴在一块,闻昊渊伸手摸了摸——哟,还是烫的。
“我让人特地制成的食笼,多加了一层,里头塞上这种被火烘烤过的小鹅卵石,可保饭菜不凉,从咱们家里送到西郊大营,一样能让你吃上热乎的。”
虞声笙抿唇一笑。
“你什么时候让人做的?我都不知道。”闻昊渊又惊又喜。
“原先入秋了的时候,我瞧咱们府里那些工匠们手艺巧,我就多问了两句,他们竟能真的做出来,我便让工匠抽空打了两套出来,一套给咱们用,一套给了姑母。”
她笑得眉眼弯弯,“这般好用,回头再请人家打几件留着,再给我娘家送去,这冬日里用来可真便宜,唔,就是重了点。”
“不妨事,回头让你屋子里的小厮来提着。”
“好呀。”
夫妻二人对坐着,有说有笑。
闻昊渊其实也没怎么饿。
但对着这张生动细致又盎然春色的笑脸,他也胃口大开,与她一道吃吃喝喝,在这气氛紧张的西郊大营中,硬生生酝酿出一股柔情蜜意来。
原先的不快烦闷早就一扫而空。
慕淮安方才说了什么?都不重要,谁还记得?
吃罢了饭,闻昊渊起身:“走,我领你四处瞧瞧。”
“我还能瞧瞧这里?”
虞声笙又惊又喜。
“自然,如今又不是战时,没有那么严苛的,再说了你是我婆娘,咱们是正儿八经拜过堂的夫妻,我说能就能。”
“好。”
内宅女眷能出门的机会并不多。
就算出门,大多数时候也不可抛头露面,失了不少乡野田间的自由自在。
是以,虞声笙很珍惜每一次出门的机会。
今天更是走了大运了,居然还能参观西郊大营。
闻昊渊瞧着粗,但粗中有细。
他领着虞声笙一路参观过去,还细心与她讲解了很多。
她虽听不太懂,但满脸新奇,越发哄得男人讲得快活,一时都忘了时辰在走。
刚逛到一半,有下属来传话,说是慕将军说下午的操练要开始了,请闻将军回去主持。
被点到名的闻将军浑然不觉,随手一挥:“慕将军能干非凡,一人足矣。”
随意打发了下属,他又领着虞声笙去看收在西郊大营的战胜藏品。
这么一大圈逛下来,她终于觉着有些腿软乏累。
刚要回去休息,却见慕淮安挡在了去路上。
“闻将军,希望你明白,这里是西郊大营,并非供妇孺观赏嬉闹所在,这里兵器众多,稍有不留神伤着了无辜女眷才是不妥。”
慕淮安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虞声笙。
虞声笙半个身子都躲在丈夫后头,打定主意不出面。
闻昊渊淡淡来了句:“知道了,内子也差不多累了,这就要回府歇息。”
虞声笙忙点点头:“你先忙,我回去等你,晚上给你炖一锅热腾腾的豆腐鲜肉粥,你爱吃不?”
“好,你安排的我都喜欢。”
她满意了,领着丫鬟们离去。
经过慕淮安跟前时,她没打算见礼。
谁知慕淮安却出声叫住了她:“如今你嫁了人,连规矩都不懂了么?见到兄长不问好不行礼?”
虞声笙诧异地飞快撩起眼眸。
她的反应远比惊愕更快一步,眼神刚到,膝头已经微微弯曲,行了个略带敷衍的礼数:“见过兄长。”
潦草的几个字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那步伐快的,就好像身后有鬼在追。
金猫儿和今瑶险些要一路小跑才能追上。
这一幕落在其余众人眼中就别有深意了……
操练休息的空余,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我瞧着传言也就是传言,你看看今日闻将军两口子感情多好啊,将军夫人竟还大老远地亲自送吃食来。”
“啧啧,我也分到了一些。”
“什么时候的事?”
“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还带了蜜饯干果糕饼,方才分给了咱们几个,果真好吃,甜津津的!”
“你们有好的,居然不告诉咱们!!”
“没法子,夫人给的时候你们都不在啊。”
“将军夫人瞧着温雅端庄,不像是他们刚刚说的那样……”
“可不是,我以后要是有福气能娶到如将军夫人一般的女子做婆娘,我就谢天谢地了。”
慕淮安对视着闻昊渊,一时间情绪复杂,不知说什么才好。
纵容底下的人说出那些话,本就是他故意为之。
这种心态很难描绘,带着隐晦不能见光的兴奋,藏在暗中看这个男人丢脸出丑。
闻昊渊却不看他,从他身边径直经过。
这两口子——还真是如出一辙。
慕淮安紧握拳头,强行将心中的不快压了下去。
翌日一早,闻昊渊便上了一封请罪折子,言明自己一时欢喜忘形,将新婚不久的妻子带去大营参观。
皇帝看后哭笑不得,倒也没治罪,只说让新晋的将军夫人写一张观后感给他瞧瞧。
虞声笙得到消息后,一阵无语。
早知道还有作业,她说什么都不会去的……
观后感她写得很是认真,几乎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墨水,还翻阅了很多书籍,甚至请教了黎阳夫人。
最后呈上去的观后感倒也字迹清晰端正,行文流畅,尽显真情实感。
皇帝看后很高兴,御笔一挥,给了虞声笙好些赏赐。
同这些赏赐一起送达的,还有册封虞声笙为三品淑人的旨意。
负责传旨的公公是陛下身边的亲信,姓何。
念完好长一段听不太懂的骈文后,何公公笑眯眯道:“将军夫人,接旨吧。”
“多谢陛下隆恩,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虞声笙双手举过头顶,低眉垂眼,难掩唇边喜悦。
消息传来,张氏先是吃惊,随后一边笑一边摇头:“当真是出息了,我原先瞧着这丫头稳得住,竟是个有大造化的。”
郑秋娥:“还得是母亲教导有方,否则四妹妹也难有这般福气。”
儿媳的话哄得她心花怒放,张氏笑容加深了:“那布匹账册可理明白了?若明白了,明儿拿了对牌钥匙就去账房支银子。”
“是,母亲。”
京城的秋冬总是格外干冷。
雨下一场,寒一场。
即便有雨,也干不了从五脏六腑里透出来的干燥。
厨房一早就炖了梨汤。
依着虞声笙的法子,里头额外添了些药草,混合了冰糖陈皮的味道,喝起来倒没有太多汤药的味儿。
闻昊渊喝过一盏,夸得不行。
虞声笙便每日差遣小厮送去西郊大营。
小厮天天都去送,不是梨汤,就是糕饼果子,要么就是酱得浓油红光的水晶蹄膀、牛肉之类的吃食,一碟碟片好了,还搭配上了各种酱料蘸着吃,格外美味。
虞声笙还吩咐给那些将士小兵带了些打嘴的零食。
不外乎糕点干货等物,一次还送了枣泥山药糕去,可把众人乐坏了。
有道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时日一长,这些人也开始说虞声笙的好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