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新宋:我在古代搞科技 第一百一十八章 稻浪与机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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爪哇岛北岸,凌云的“海龙坞”矗立在碧蓝海水与葱郁稻田间,显得格格不入,又生机勃勃。这不是汴梁的雕梁画栋,也不是汴河两岸连绵的货栈,而是一座巨大的、由椰木、硬竹和部分从老沉船上拆下的船板仓促搭建的综合坞堡。坞堡紧挨着几座形似巨大风车的建筑,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哐啷…哐啷…”声,这是水力带动的石舂,日夜捣碎着附近矿山运来的粗矿,扬起的粉尘在阳光下飞舞,混杂着海风咸腥和水田清甜的泥味。

主厅——一座三面临海,拥有宽阔露台的高脚大竹楼,取代了想象中的议事厅。窗外是绵延至山脚的稻浪,正值灌浆时节,绿中透黄,在风中起伏如海;近处则是凌云的“工坊”核心:一个巨大的露天场院,十数个光着膀子、皮肤黝黑的工匠和招募来的宋人工匠,正围着几台结构复杂、粗犷得近乎狰狞的黄铜和铁木部件忙碌着。场院中央,一台体型笨重、刚由水力驱动改为试验蒸汽驱动的碾磨机正发出类似老牛喘息的巨大声响,巨大的石辊在铁臼中艰难转动,不时喷射出一股夹杂着煤灰和水汽的白烟,周围堆满了新采的煤炭、木材和堆积如山的稻米谷壳——后者既是燃料也是隔热材料。空气中弥漫着炭火烘烤、铁器灼热、稻谷香甜以及海水咸湿混合的奇异味道。

巨大的红木桌?不存在的。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宽大的、未经打磨的柚木长案,上面铺着一张精心绘制的海图——羊皮纸的边缘已经磨毛,显然是频繁使用的结果。海图的线条精细,标注着复杂的洋流、暗礁和港口,从泉州刺桐港、明州(宁波),一路延伸至蒲甘(缅甸)、真腊(柬埔寨),直指那座位于印度洋门户的水滴状岛屿——锡兰山(斯里兰卡)。旁边散落着算筹、蘸水笔、罗盘,还有一只精致的汝窑茶杯,里面残留的淡绿茶汤早已冷透。

围绕长案的坐席也并非名贵木椅。大多是竹编马扎或矮凳,坐着一群肤色各异、身份复杂的人物:爪哇本地几个部落年轻力壮、取代了老朽首领的少酋长,他们穿着染色的麻布短褂,身上带着刀痕,眼神锐利却又充满对未知力量的敬畏;几位闽南漳泉一带流落至此的海商,他们盘发、裹头巾,神情精明,脸上刻着常年风浪的痕迹,是凌云整合爪哇贸易不可或缺的“钱袋子”和“舌头”;角落里坐着一位穿着洗得发白澜衫、眉宇间带着郁郁之色的宋人老者,他是附近一座小城(名义上归三佛齐管辖,实则割据)的文书先生,勉强充当着官府的“耳目”,此刻面色惶惑不安。还有一个皮肤黝黑、肌肉虬结的昆仑奴(东南亚或南亚人种)护卫统领,沉默得像块礁石。

厅内的喧嚣被窗外碾磨机的噪音和海风掩盖。阳光透过竹帘缝隙,在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露台上,竹帘半卷,海风灌入,吹得案上的纸张沙沙作响。

脚步声伴随着竹梯特有的吱呀声响起,由远及近。厅内低声的交谈戛然而止。人影出现在露台入口,阳光勾勒出一个高大矫健的轮廓——凌云。他没穿绸缎,上身一件靛青粗布圆领窄袖短衫,腰间紧束着阔牛皮带,皮带上挂着一串亮铜钥匙和一个沉甸甸的皮质工具袋(里面是钳子、卡尺、一小截试错用的铜管);下身是同样靛青的阔腿麻裤,裤脚塞进鹿皮短靴里。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长期海风和工坊烟尘的洗礼让他的面容轮廓更加硬朗,眼神像淬炼过的精铁,锐利而充满一种近乎偏执的求知欲。他身边依偎着的,不再是吉普赛女郎,而是一个肌肤如蜜、双眸深邃如同夜海、身材凹凸有致得惊人的波斯舞姬雅丝敏。她火红的纱丽只用一根细金链松松系住腰间,丰腴柔软的腰肢紧贴着凌云的手臂,微卷的深褐色长发如同海藻般,散发着椰油与乳香混合的浓郁气息,肆无忌惮地撩拨着他**出的小臂皮肤。

“诸位久等了?”凌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容爽朗,眼底却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掌控。他声音洪亮,压过了窗外的噪音。他径自走向长案主位那张唯一的硬木扶手椅,那椅子靠背镶嵌着几片玳瑁甲片。雅丝敏如影随形,在他落座时,顺势像一汪柔水般滑落在他腿上,身体紧紧贴合,火红的轻纱下玲珑起伏毕现。她纤细的手指夹着一颗圆润饱满的棕榈果,指尖灵巧地剥开硬壳,将雪白多汁的果肉送到了凌云嘴边。

厅内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少酋长们的眼神粘在雅丝敏起伏的曲线上,原始而大胆;海商们目光闪烁,既是艳羡也是衡量;老文书的脸皱成了核桃,挪开视线;昆仑护卫统领则垂下眼皮,如同雕像。

“好大的动静,凌大官人,”一位闽南海商周扒皮(人送外号)率先开口,带着浓重的闽南腔,半是恭维半是试探,“那铁疙瘩‘哞哞’的,可比岛上所有水牛都顶用!就不知道一天能吃多少柴禾炭火?”他精打细算的本性显露无疑。

“柴禾炭火算个甚!”一个爪哇少酋长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叫巴卡,年轻气盛,“我族里刚划给凌大哥三百壮丁去东边那个山窝挖煤!力气有的是!关键是,这‘铁牛’弄出来,凌大哥你那船厂造大船是不是更快了?运货更多?”他眼中闪烁着对速度和力量的渴望。

“咳……”老文书终于忍不住,干咳一声,慢条斯理地道:“凌大官人,巧夺天工,自是令人钦佩。然则……《天工开物》虽载奇巧,终究…咳咳…农桑为本。这巨器轰鸣,日夜不息,乡民颇有烦言,且……这煤炭烟火,恐伤稻田根本……不知官府那边……”他小心翼翼地搬出“农桑”和“官府”的大旗。

凌云的食指和中指习惯性地搓捻着裤腿上沾染的一块煤灰印迹,另一只手自然地搂在雅丝敏光滑的后腰上,感受着那片温腻。他目光锐利如钩,扫过每一张脸,最后落在那幅巨大的海图上。海图上,锡兰山的位置被他用一枚粗大的铜火铳弹丸压着。

“柴禾?炭火?”凌云捏起雅丝敏刚送来的那瓣果肉,看也不看丢进嘴里,汁液沿着嘴角流下。雅丝敏立刻伸出小巧的舌尖,无比自然地舔去那道水痕,引得座中又是一阵低喘。他这才看向周扒皮,眼底带着一丝玩味的嘲弄,“周老板怕我亏本?放心,稻浪翻涌,甘蔗成林,香料堆山,我凌云有的是东西往外搬!这铁牛替我碾香料,比我雇一百个娘们儿还快!省下的人工工钱,抵你一年烟叶跑船的油水!”他顿了顿,手指重重戳在海图上锡兰山的位置,“这铁牛弄利索了,给它套上板子,装上车轮,在笔直的木轨上跑起来!那就是咱们的‘铁马’!运粮运矿运香料!一天能从山那边的矿坑跑到码头,顶得上十趟牛车!还不用喂草料!”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和煽动性,“有了这,我们在锡兰山大干一场的本钱才足!”他俯身,手臂环过雅丝敏,沾着果汁果肉和些许炭灰的大手,用力地点在锡兰山上那颗被铜弹丸压出的凹痕处!“锡兰山!”他声音不大,却如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头。

“锡兰山?!”惊呼声炸响。巴卡猛地站起,竹椅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去抢佛牙?!”他眼中瞬间点燃了掠夺者的火焰。周扒皮眼神复杂,精光闪烁:“那鬼地方…僧伽罗人凶悍,细兰(阿拉伯语称呼,指泰米尔人)的船队彪悍,海龙王管得也严(指复杂洋流和季风)!而且听说上面全是庙,石头多,粮食少!”

“石头?石头下面有红蓝宝!金灿灿的猫眼石!”凌云的声音陡然变冷,如同淬火的刀锋。“粮食?满岛都是肉桂、胡椒、椰干!有了铁马,港口一修,堆场一立,香料就能抢在三佛齐和南天竺那帮土王前头运出来!粮食?拿我们的瓷器和丝绸、大宋产的铁锅棉布去换!僧伽罗王也好,细兰王也罢,石头多能当饭吃?金子银子宝石,才是他们膜拜的活佛!”他的逻辑野蛮而清晰。

“可我们的船……”老文书忍不住插话,忧心忡忡,“大宋商船过细兰(此指印度洋西岸),艰险万分……恐……”

“文书大人!”凌云猛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针,“我凌云的船是你们那‘万斛神舟’的模样?风帆?笑话!”他指着窗外那台还在“哐啷…哐啷…”喘息、不断喷吐蒸汽水雾的碾磨机,“看见那喷气的铁肺没?正在造第三条船的壳子!等那边的‘气’通顺了,”他比划了一个锅炉的形状,“塞进大船肚子里,什么风?!老子逆着洋流跑给他看!风?老子不要老天爷给的面子!”语气狂傲不羁,充满了对传统海商的蔑视。

“但是……那铁疙瘩还没这水磨顶用……”巴卡指着窗外那台试验蒸汽机,它正发出一阵短促尖锐的异响,一股更大的黑烟喷出,旁边的工匠慌忙上去调试。

仿佛为了印证巴卡的质疑,“哐当!”一声比之前沉重十倍、带着撕裂感的巨响猛地从窗外的工坊炸开!如同濒死巨兽的哀嚎!原本那台蒸汽碾磨机剧烈地抖动起来,石辊停止转动,一个巨大的泄压阀门嘶哑地尖叫着,喷出滚烫的白气和黑烟!

紧接着,一个被烟灰熏得漆黑、头发眉毛烧焦了大半的精壮汉子,连滚带爬地从工坊方向冲向竹楼,他一边跑一边用近乎撕裂的嗓子嚎叫,带着浓重的粤地口音:“二爷!二爷!糟了!那‘铁炉子’要炸!管子烧穿咧!王老五他……” 话音未落,又是“嗤——嘭!”一声如同放大了千百倍的水壶炸裂声传来,伴随着几声模糊的惨叫!

露台上的竹帘被狂乱的气流掀起,一股浓重刺鼻的硫磺、焦糊铁腥味和……隐隐的血腥味,猛烈地灌入厅堂!瞬间压倒了所有香料、海风和稻香的气息!

厅内死寂!所有目光瞬间凝固,从凌云的狂言转移到他脸上!恐惧、震惊、对未知力量的茫然瞬间攥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凌云的脸在巨响传来的瞬间,像一张被无形巨手骤然拉紧的硬弓!搂着雅丝敏腰肢的手指猛地一陷,力道之大让这位波斯舞姬痛得倒抽一口凉气,蜜色的肌肤上瞬间泛起一片青白,但她死死咬住饱满的下唇,深褐色眼眸中爆发出一种惊悸后又被刺激点燃的、近乎疯狂的亢奋光芒。

他没有任何嘶吼咆哮,猛地一把将雅丝敏推开!动作粗暴、迅疾、毫无怜香惜玉之意!雅丝敏惊叫一声,狼狈地跌坐在椅子旁冰冷粗糙的竹地板上,半片纱丽被撕裂滑落。

凌云“腾”地站起,动作带得竹椅剧烈摇晃!他看也不看地上喘息着的雅丝敏和厅内那群吓傻了的人,豹子般的精悍身体已经扑向露台边缘!他双手猛地抓住粗糙的竹栏杆,探出半个身子,目光如电,死死钉在工坊场院那台被浓烟笼罩、如同垂死巨兽抽搐挣扎的蒸汽机上!浓烟遮蔽下,人影在烟尘中翻滚呼喊,如同鬼影。

“王——铁——头!!”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时,声音不再高亢,却像海面下翻涌的暗流,低沉、紧绷、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冷的控制力,“叫唤什么?死人了吗?!给我撑住!”这声音穿透烟雾,如同鞭子狠狠抽在混乱的工坊上方!

烟雾里一阵混乱的吼叫回应。王铁头那带着哭腔的嘶喊从烟尘中传来:“在……在咧二爷……王老五……糊…糊啦……旁边陈、陈阿水也……够呛……烫的哇……”

“顶住!”凌云的吼声炸雷般压下所有声音,“闭阀!老子马上到!”

他猛地转身!动作带起的疾风刮过惊魂未定的雅丝敏脸颊。他的目光鹰隼般扫过厅堂,最后钉在那位面无人色的老文书脸上!那眼神冰冷而极具穿透力:“文书大人!你不是担心农桑?!老子工坊隔壁那二十顷上好水田!刚刚灌浆的!秧苗半青半黄的好稻子!立刻!把田契给我!稻子割了!给老子当吸水的草垫子、当包锅炉的棉被!”语气是命令,不是商量。

“二…二爷?!”老文书惊呆了,声音尖利得变了调,“那是…那是百姓…百姓的命啊!灌浆时分割禾,颗粒无收哇!况且……况且契约……”

“百姓?!”凌云一步跨到他面前,巨大的阴影将老文书完全笼罩,带来的压力如同实质。他没有怒吼,声音反而压低到只有面前几人能听见,但字字如冰珠砸落:“王老五、陈阿水这些拿命试机的就不是百姓?!老子拿钱买命!买了!你的田契!”他“啪”地一声,将一个硬邦邦、沉甸甸的鹿皮小口袋拍在长案上,里面发出金属碰撞的悦耳脆响——全是爪哇和南洋流通过的金豆!“拿着!现在就给我带人去!割!晒!弄成捆,给我滚到工坊外面候着!”他再猛地抬眼,目光刀锋般扫过巴卡和海商周扒皮,“巴卡!你族的三百壮丁,立刻过来!清人!围场子!再抽五十个,听王铁头使唤!周老板!你库里的棉布!所有的!先征用!让王铁头当绷带裹伤口!”

命令接踵而至,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血腥、果断又夹杂着原始物物交换的冷酷逻辑。海龙坞这个混合了农业、原始工业、海贸和半军事化的怪兽般的坞堡,在突如其来的危机面前,被凌云强行整合成了一个以他为核心的高压运转体!

周扒皮一哆嗦,瞬间盘算得失,金子!还有即将到手的锡兰山暴利!他一咬牙:“得!凌大官人!布匹管够!我这就去!”肥硕的身子竟异常灵活地蹿下了竹梯。巴卡更是热血上涌,一拳砸在胸口:“凌大哥瞧好!”吼着冲向楼梯,那是对力量和责任的盲从认同。

只有老文书,脸如死灰,看着眼前刺眼的金袋和窗外翻滚的浓烟、那在烟尘中隐隐挣扎的人影,浑身抖得像风中落叶。

凌云不再看他,猛地冲向连接露台和外面工坊的竹桥!风灌起他靛青色的粗布衣襟,露出里面紧绷的肌肉线条。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竹帘后时,那个跌倒在地上、半边纱丽滑落、发髻散乱的雅丝敏,猛地抬起了头。她脸上没有屈辱的泪水,反而那双深褐色的眼眸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复杂光芒——敬畏?被粗暴对待后的屈辱?还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掌控混乱、压榨一切资源如同榨取汁液般的手段的……病态迷恋?她蜜色腰侧被凌云刚才掐出的青紫指印清晰可见。

凌云踏上了摇晃的竹桥,粗砺的竹条咯得他鹿皮靴作响。他的背影被工坊上方升腾的烟尘勾勒得如同即将投入战场的猛兽。

竹桥通向混乱的工坊,也隐隐指向海图上那颗沉重的“水滴”。

竹厅内,只剩下惊恐未定的众人,散落的金袋,被推倒的矮凳,以及空气中越发浓郁的焦糊和血腥气。那台巨大的蒸汽碾磨机(或者说雏形火车头)依旧在浓烟中悲鸣抽搐,像一头随时可能彻底狂化撕碎一切的钢铁怪兽。

窗外,金黄的稻浪还在无知无觉地随风起伏,等待着它们未曾想过的命运——被提前割下,去拯救另一头正在诞生的、更凶猛的钢铁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