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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化田那句如同魔鬼低语般的问话,和他指尖那根杀人于无形的银针,像两座无形的大山,狠狠地压在了希望新城每一个人的心头。
空气,凝固了。
哭声,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依旧跪在最前方的、身穿素白孝衣的少年身上。
他的回答,将决定这座城,是生,是死。
林渊的心在那一刻,沉入了无底的深渊,却又在下一秒,被一股更加疯狂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冷静所取代。
他知道,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被悲情、被道理、被忠义所打动的法官。
他面对的,是一条只听从主人命令,只追逐血腥利益的毒蛇。
跟蛇,是不能讲道理的。
你只能,比它更冷,比它更毒,拿出它无法拒绝的、最肥美的诱饵。
林渊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那双原本蓄满了“悲愤”与“冤屈”的眸子,此刻,竟是褪去了所有的情绪,变得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幽深,不起半点波澜。
他没有回答雨化田的问题,反而,用一种近乎平等的、探讨般的语气,轻声反问道:“雨公公,您觉得,什么是真相?”
这个问题,让雨化田那双妖异的凤眼,微微眯起。
他身后的“青龙”、“白虎”、“朱雀”三大档头,更是齐齐向前踏出半步,一股凌厉的杀机,瞬间锁定了林渊!
林渊却恍若未觉。
他依旧跪在地上,仰视着雨化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真相,从来都不是事实本身。真相,是那位高居于龙椅之上的陛下愿意相信的东西。”
“那么,这就不再是丑闻,而是一场大功!一场彰显了陛下明察秋毫、天网恢恢的……大功!”
“雨公公,”
林渊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直视着雨化田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您说,这两种‘真相’,哪一种,才是陛下,更想看到的呢?哪一种,又能让您,带着这份泼天的功劳,风风光光地,回京复命呢?”
一番话,如同一把无形的钥匙,精准地,**了雨化田心中那把名为“欲望”的锁孔之中!
雨化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那双妖异的凤眼,第一次,真正地,开始审视眼前这个跪着的少年。
他发现,自己看走眼了。
这哪里是什么山野村夫,这分明是一头与自己同类的、懂得如何玩弄权术、操纵人心的幼兽!
“呵呵……呵呵呵呵……”
一阵尖细而又诡异的笑声,从雨化田的喉咙里发出。
他缓缓地,拍了拍手。
“好,好一张利嘴。好一个‘忠心为国’的林都尉。”
他迈着猫步,绕着林渊,走了一圈,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物。
“你说的,很有道理。咱家,也的确更喜欢第二种‘真相’。”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阴冷,“但是,你的戏演得太假了。你这座城,藏着的秘密,也太多了。”
他的目光,如同X光一般,扫过新城那高耸的城墙,扫过远处那若隐现的工坊轮廓。
“你这城墙,比某些州府的还要高。你手下的兵,那股子杀气,可不是寻常的乡勇能有的。还有,你用来击溃锦衣卫的那些‘玩意儿’……这些,又该如何解释?难道,也是你这位‘忠臣’,为了‘守护要物’,临时变出来的吗?”
这是最后的试探,也是最致命的杀招!
林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
他再次重重叩首,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坦诚”。
“不敢欺瞒提督大人!”
“罪官,确实有些奇遇!曾偶遇一位隐世高人,学得些许机关营造与炼钢之术。罪官建立此城,操练兵马,本意也只是想在这乱世之中,聚拢流民,保境安民,为陛下守护一方疆土!”
“罪官所做的一切,皆可对天日昭昭!城中所有工坊、兵甲、账目,皆可任由提督大人,随意查验!罪官,绝无半点不臣之心!”
他这番半真半假的“坦白”,恰到好处地,解释了新城那些超越时代的东西的来历,又将自己的动机,牢牢地绑在了“忠君爱国”的旗帜之上。
雨化田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整个世界,仿佛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的命运,都悬于他的一念之间。
许久,许久。
雨化田那张俊美妖异的脸上,忽然,重新绽放出了一个灿烂的、甚至可以说是“明媚”的笑容。
“好。”
他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他弯下腰,竟是亲自伸出那只苍白的手,将跪在地上的林渊,缓缓地,扶了起来。
那动作,轻柔,亲昵,像是在对待一个自己最欣赏的晚辈。
“林都尉,快快请起。看咱家这记性,竟让忠臣,蒙受如此委屈。”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温和,仿佛刚才那个杀人于无形的魔鬼,只是众人的幻觉。
他亲热地拍了拍林渊肩膀上的灰尘,笑道:“咱家,信你了。”
“这出戏,咱家,准了。”
他顿了顿,那双凤眼扫过林渊身后那座充满了秘密的城池,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谁也无法察觉的贪婪的光芒。
“不过,这剧本虽好,但细节尚需打磨。咱家也想见一见,你口中那位‘幡然醒悟’的陆指挥使,听一听,他是如何‘迷途知返’的。”
他凑到林渊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那温热的气息,吹在林渊的耳廓,却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寒。
“林都尉,带咱家……进城看看吧。”
“咱家对你那些,能造出神兵利器的‘小玩意儿’,可是……很感兴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