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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秦若曦亲手斩下仇人头颅的那一刻,她心中积压了十余年的梦魇,仿佛也随之被一刀两断。
她拄着刀,在漫天血色中,哭得酣畅淋漓,也笑得灿烂如花。
林渊没有去打扰她,他知道,这是她必须独自完成的,一场与过去的告别。
一线天的善后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胜利的喜悦,冲淡了血腥带来的不适,每一个参与此战的村民和士兵,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与自信。
他们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向世人证明了,他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流民,而是能保卫家园的战士!
然而,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仅仅两天后,当所有人还沉浸在胜利的余韵和对未来的憧憬中时,一匹快马,再次以奔丧般的速度,冲入了希望新城。
这一次,信使的脸上,不再是紧张,而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几乎要让人崩溃的恐惧。
“都……都尉!”
信使从马上滚落,连滚带爬地冲进议事厅,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萧……萧将军八百里绝密急报!京……京城……东厂出动了!”
“什么?”
议事厅内,正在与林渊商议如何分配战利品的血狼和秦昭南,同时骇然起立!
如果说“锦衣卫”三个字,代表的是朝廷的威严与爪牙。
那么“东厂”这两个字,代表的就是皇帝本人的意志,是悬在所有王公大臣头顶之上,那柄最神秘、最不讲道理、也最致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东厂,大乾王朝最恐怖的特务机构,由皇帝最信任的宦官统领,权力之大,甚至凌驾于锦衣卫之上。
他们不问缘由,不讲证据,只凭皇帝的喜好行事。
他们办案,从不需要活口,只需要一个能让皇帝满意的“结果”。
东厂出京,寸草不生!
林渊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预料到了严嵩的反击,也预料到了太子的布局,但他千算万算,却漏算了龙椅上那位久不理朝事的老皇帝的反应!
他就像一个自以为棋艺高超的棋手,与两个对手下得正酣,却没发现,那棋盘的主人已经掀了桌子,并派出了一个不讲任何规矩的疯子,来清扫全场!
“来的是谁?有多少人?”
林渊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依旧保持着镇定。
“是……是东厂提督,雨化田!”
信使的声音都在颤抖,“他……他亲自率领东厂三大档头,‘青龙’、‘白虎’、‘朱雀’,并三百厂卫番子,以‘巡查边防’为名,正朝着青阳,火速赶来!”
雨化田!
听到这个名字,即便是胆大包天如血狼,也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是他……”
血狼的声音,干涩无比,“那个号称‘九千岁’,武功深不可测,手段残忍如魔的……阉人!”
秦昭南的脸色,更是惨白如纸。
他喃喃自语:“完了……这下全完了……雨化田此人喜怒无常,只忠于皇帝一人。他来青阳,绝不是来听我们解释的,他是来……杀人的!谁挡他,他就杀谁!我们之前所有的计划,在他面前,都将化为泡影!”
议事厅内,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绝望。
东厂,这就像一个无解的阳谋。
你反抗,就是公然与皇帝为敌,坐实了谋反的大罪。
你不反抗,便只能任由他们将你凌迟处死,抄家灭族。
“慌什么!”
就在所有人都心神失守之际,林渊那冰冷而又沉稳的声音,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那惊惶失措的脸,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了一抹近乎疯狂的、充满了挑战意味的笑容。
“不就是个太监吗?有什么好怕的!”
“他有三百厂卫,我便没有三千甲士吗?他有三大档头,我便没有霹雳神车吗?”
“林兄弟,不可!”
血狼立刻出言制止,“与东厂硬碰,无异于自寻死路!那是在公然谋反!”
“谁说我要跟他硬碰了?”
林渊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让秦昭南都感到心悸的、名为“智慧”的光芒,“既然棋盘的主人,派了一个不讲规矩的人来。那我们就索性陪他演一出让他挑不出半点毛病的大戏!”
他走到沙盘前,将之前代表着锦衣卫的黑色小旗,尽数拔起,扔在一旁。
“我们只有一个敌人,也只有一个观众那就是远在京城,龙椅上的那位,多疑、自负、却又无比爱惜颜面的……皇帝陛下!”
“他派雨化田来,要的是什么?是真相吗?不!”
林渊摇了摇头,“他要的,是台阶,是他身为帝王的脸面!他要一个能让他顺理成章地将这件事压下去,同时又能敲打严嵩,震慑太子的……完美剧本!”
“而我们就要把这个剧本写出来,演给他看!”
“怎么演?”
秦昭南急切地问道,他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很简单。”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既然他东厂是来‘查案’的,那我们就主动把所有的‘人证’、‘物证’,都给他准备好,送到他面前!”
他又看向秦昭南:“秦兄,你秦家商队也不再是我的合作伙伴,你们是无辜受牵连的‘苦主’!是你们在第一时间,将‘锦衣卫擅杀良民,意图抢夺商路’的消息,捅给了将军府!”
“而我,林渊,”
他指了指自己,“我不再是拥兵自重的都尉。我是一个忠心耿耿,为了保护‘朝廷机密’,不得不奋起反抗,最终却惨遭‘奸人’围攻的……孤胆忠臣!”
“至于那些被我们全歼的锦衣卫……”
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他们不是被我们杀的。他们是死于山贼草寇的围攻,和内部分赃不均的……火并!”
一番话,听得血狼和秦昭南是目瞪口呆!
这……
这是何等颠倒黑白、指鹿为**本事!
林渊竟是要将这场明明是他们精心策划的歼灭战,硬生生地,演成一出“忠臣遭陷、官军平叛、商贾鸣冤”的年度苦情大戏!
“可是……人证物证呢?”
血狼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那雨化田,是何等人物,岂会轻易被我们蒙骗?”
“这就是那本记录了秦远山将军是如何被严嵩**,诬告陷害,伪造书信,最终通敌卖国的……铁证!”
“我要让雨化田,带着这份‘天大的功劳’,和陆炳这个‘污点证人’,风风光光地,回京复命!”
“我要让皇帝看到,他想看到的‘真相’!”
“我要让严嵩,吃了这个哑巴亏,还得捏着鼻子,感谢我帮他‘清理门户’!”
“更要让太子知道,我林渊,不是谁都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
整个计划,天衣无缝,却又疯狂到了极点!
血狼和秦昭南,呆呆地看着那个在沙盘前挥斥方遒的少年,他们感觉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算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
妖孽!
林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转过身,对着议事厅的门外,朗声说道:“来人,去地牢,将陆大人,给我‘请’出来。”
“告诉他,有一场关乎他身家性命的戏,需要他这位指挥使大人,亲自……出演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