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每一盏油灯上,火页都在不停摇曳。
灯火燃得再旺,也难以盖住所有阴暗。柳官人和赵红梨被带到密室后,下人们也便离开了。
还穿着衣裳的赵红梨,被一把推到床上。赵红梨躺在床上笑着打趣道:“看来官人喜欢开门见山。”
“有何不妥吗?”柳官人伸手就要去拿床头的红绸带。
赵红梨拦住了柳官人:“这多无趣。”
“小娘子有何好想法?”
赵红梨一把夺过所有红绸带,她道:“这样,官人与奴婢玩个游戏如何?若是奴婢猜错官人的心思,就给官人一根绸带,容官人绑住奴婢。”
“这有何难,来吧。”
赵红梨想了想,她道:“奴婢猜,官人必定是主动来到品茗轩。”
“错了!”柳官人激动道,他伸出了手。
“哎呀呀,第一句就错了,”赵红梨假意遗憾,她递给柳官人一根红绸带,“没想到奴婢输得如此快。”
“输得快好!”柳官人一边说着,一边将赵红梨的一只脚与床柱绑起来,他道:“输得快,咱们亲热得也快!”
“再来!”柳官人系好绸带,他再次看向赵红梨。看着柳官人急切的神情,赵红梨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赵红梨目光流转,她想了又想,道:“官人来到品茗轩,是为了品尝茶肆的茶水。”
“又错了!”柳官人从赵红梨的手中,拿过一根红绸带,将她的另一只脚绑住。
忽明忽暗的密室里,赵红梨望着床顶,耳听柳官人兴奋的语气,她为柳官人设下的圈套,用猜心思的游戏去套着柳官人的话,以此来判断柳官人与张致全交易的内情。
显然这位上头的柳官人,并未意识到,他正一步步进入赵红梨的圈套。
柳官人回到赵红梨的脸前,他道:“继续!”
“官人……”赵红梨望着柳官人的目光,假装试探地问道:“官人来到品茗轩,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
赵红梨的这句猜测,倒是让柳官人仔细回想了一番。他的眉头皱紧,道:“那应当还没有。”话音一落,柳官人便将手伸到红绸前。
“官人这是在欺负奴婢。”赵红梨有些不服气道。
“欺负?如何欺负了?”
“官人说‘应当’,那便是连官人也不知到底达没达到目的了。如此不确定的答案,官人还想拿走绸带。”
柳官人想了又想,他的神情认真,忽而又笑着道:“要说此番前来的目的,应当是达成了,可见了你家员外以后,我又有了新的目的。所以官人我呀,也不知道小娘子猜的目的,究竟是哪一个目的。”
赵红梨一听,将一根绸带递给了柳官人。
“这是何意?”柳官人有些意外。
“官人如此有诚意将实话告诉奴婢,这一把,奴婢自愿投降输给官人。”赵红梨温声笑着。
柳官人仰脸一笑后,接过赵红梨递来的东西,称赞道:“小小女子,气度不凡!”
“官人没听见奴婢打的算盘声吗?输给官人奴婢亏不了,不过,”赵红梨顿了顿才道,“奴婢这次想猜……”
“官人这次来品茗轩,定是为了一桩生意。”赵红梨歪着头,眼带笑意地看向柳官人。
这一问,令柳官人眼神一愣。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无,脸色也冷了下来。
“哎呀!难不成,真叫奴婢蒙对了?!”赵红梨一脸得志地笑着。
赵红梨的笑声止了,也未能等来柳官人的回应。
赵红梨本想开口说话,却也眼神一怔。她感觉到身下似乎有什么动静,好似床板下有东西在翻动着。
柳官人一把夺过最后一根红绸带,他似笑非笑地绑住赵红梨最后一只手,一边缠着一边道:“对什么对,你又猜错了。”
柳官人将手里的绸带一紧,又望回床头。
他看了一眼火折子和几炷香,拿起一旁的**。温黄的灯火下,**的刀身被照出一道道寒光,寒光打亮赵红梨的眼。
诚然此时的赵红梨心中生出了恐惧,她真的害怕了,甚至连身子也开始颤抖。
柳官人色眯眯地看向赵红梨,趴在她的耳旁,咬着她的耳垂轻声道:“小娘子,来点情趣如何?”说着,他用刀尖挑开她肩颈的衣襟。
“等我下手后,你一定要叫疼,叫得越大声,官人我就越爱听。”柳官人手中的刀就要伸进赵红梨的亵衣里。
慌乱的赵红梨,感觉到了冰冷的**,正划过赵红梨的皮肤,她那被绑起的双手开始挣扎。她多想大叫,可是她能叫给谁听呢?
“官人,听我说!官人!”赵红梨试图阻止柳官人。
可她越是怕,他越兴奋,他道:“官人不想听你说,官人只想听你叫。”
柳官人一笑,他道:“小娘子,官人来……”
“啊——”
还不等柳官人的话说完,赵红梨的尖叫声响彻密室,她那原本挣扎的手也停了下来。
一阵强烈的血腥味传来,柳官人看见赵红梨左肩的衣衫,洇出一片血。
他这才意识到赵红梨被刺伤了。
眼见着赵红梨受了伤,柳官人陡然慌张起来,他不记得他下手有这么重,或者说他不记得自己是否真的下了手。
柳官人从床上站了起来,手里的**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手足无措的他,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甚至乱了阵脚。
就在这时,有人从背后一掌打晕了柳官人。
柳官人倒下后,赵红梨瞧见他身后站着的,是穿着夜行衣的陆沉。
眼见有救了,赵红梨忍着痛冲陆沉喊道:“快放开我!床下有人!”
见赵红梨受了伤,陆沉的眉头一紧,目光里透露着怜惜。
陆沉急忙上前,啪的两声,手中的刀砍断赵红梨手脚上的绑带。
陆沉将她一把抱起。
正当他要掀开床板时,赵红梨阻止了他。
“别管了,先走!”赵红梨强撑着道。
陆沉瞧了一眼床,又瞧了一眼赵红梨,他转念一想,恐怕张致全立马会将他们扣下,也便抱着赵红梨赶紧离开。
得亏陆沉身轻如燕,他飞身上楼,又脚步很快地跃过阶梯,才没叫藏在床下的人追上他们。
可还不等陆沉喘口气,回到雅间的他们,撞见了赶来的张致全。
张致全收住脚步,他身后跟着几名下人,见着陆沉带着受伤的赵红梨,各个呆愣在原地。张致全怎么也没料到,这么久以来,陆沉原来一直都在诓骗自己。气得牙痒的张致全忽而一笑。
“没想到陆官人还懂英雄救美啊。”张致全嘲讽道。
即便对方来势汹汹,陆沉依旧坦然无惧,他搂着赵红梨,嘴角扯出一抹嗤笑。
张致全将手中的弩箭递给下人,下人瞄准了赵红梨,张致全道:“草民倒是要瞧瞧,陆官人到底能不能救下美人。”
“员外,您连杀人都不敢亲自动手,陆某怎会救不下美人?”陆沉嘴角轻扯笑意。
“上啊!”张致全一脸怒气地冲下人吼道。
情况不妙,眼瞅下人紧握弩箭,就要按下弩机时,眼疾手快的陆沉以身挡住赵红梨。
赵红梨惊讶地望向陆沉,只听嗖地一声箭响,她瞧见他的脸色一沉,倒嘶一口冷气。 下人射出的那道箭,穿透了陆沉的胳膊。
温热的血落在赵红梨的手上,还不等她去询问他的伤势,张致全便冲下人喊了起来:“快!将他们拿下!”
再不走,恐怕真的要落入张致全的手中,陆沉想也未想,搂紧赵红梨,纵身一跃破窗而出。
等到张致全跑到窗前时,陆沉与赵红梨已然跑远,而后在街角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道闪电打亮张致全气急败坏的脸,淅沥沥的雨渐在张致全的身上。
他咬牙切齿地站在窗前,只得双手握拳,别无他法。
风雨交加的夜晚,陆沉奋力抱着赵红梨,将她带到依临山。
一路上,他们瞧不见任何人。
风压倒着每一颗树木,它们再无重新站起的可能。
雷声轰鸣在耳旁,唯有闪电的光茫才能照亮前方。
倾盆大雨将视线遮挡,身负重伤的陆沉极力保持清醒,他带着她穿越街道,飞过树林。这一路上二人都无力讲话。
直到他们逃到一处破庙前,陆沉再也无力支撑,两腿一软倒在门前。
雨水冲刷着赵红梨的脸,她见陆沉闭上了眼,心中更是慌乱起来。她将陆沉架到破庙里,又费力得将陆沉放下。
躺在草垛上的陆沉嘴里一阵含糊不清,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浑身湿透让他止不住地发抖。
赵红梨捧来一些干柴,吹亮了火折子,她将干柴点燃。
橙黄的火光照亮陆沉身上的伤。赵红梨望一眼陆沉肩上插着的箭,血水混着雨水将他的衣衫打湿。
“箭穿透了官人的肩膀,即便这并非什么致命伤,若是不尽快处理伤口,恐怕也会夺去您的命。”赵红梨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金疮药,她扒开瓶塞。
当药瓶口对准陆沉的伤口时,原本昏过去的陆沉,一把抓住赵红梨的手。
“箭……箭要**。”陆沉双眼迷离地看着赵红梨,他中气不足道。
赵红梨停下了手,她茫然地望向陆沉的脸,只见他双唇发白,满额虚汗。赵红梨并非不明白箭得**才能脱离危险,只是她怕陆沉会因此大出血,或是她的手法不好,箭头断在骨肉里。
犹犹豫豫的赵红梨,甚至不敢伸手去触摸那支箭。
陆沉察觉到了赵红梨的迟疑,他却是拉住赵红梨的手,凝望着她的眼,与她柔声道:“别……别怕,我信你。”
赵红梨一怔,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她回望着陆沉的脸。
正是陆沉握过来的手,令赵红梨下定了决心要拔出那支箭。
并非是他给足了她鼓励,而是她感觉到陆沉的身子已然滚烫了起来,伤口已经叫他染了热病。
若是再拖下去,陆沉恐怕真的会死。
赵红梨也有她的担心,若是她失了手,那又该如何是好?可除了试一试,她也别无他法。
容不得她继续想了,赵红梨的手伸向箭身,将它紧紧握住。
陆沉瞧见赵红梨别过了头,他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塞在嘴里。陆沉咬紧了树枝,只等着疼痛到来。
赵红梨心里一横,一把将箭拔出。这期间赵红梨并未听见陆沉喊出声。
箭拔出的那瞬,血也跟着喷涌而出,它们渐在赵红梨的脸上时,她才转过头望向陆沉。
赵红梨刚想询问两句,就见陆沉的头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