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谋 第四十六章 密室

茶香漫溢的雅间里,陆沉俨然忘记,除了他与赵红梨以外,还有张致全和郑迟也在屋内。

坐在陆沉大腿上的赵红梨,拿起承盘里的红绸带,将自己的两只手腕一圈一圈地缠起。随后,她又握住陆沉的手,让他褪去自己肩颈的褙子,露出她那肌白如雪的肩膀。

陆沉看得痴了,仿佛赵红梨夺去了他的力气,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任赵红梨摆弄。

张致全瞧见,陆沉的耳根霎时红了,连呼吸也乱了节奏。

那双绕着红绸的双手,又拿起承盘中燃着的香,递到陆沉的手中。

香头燃亮为一点红星,赵红梨握住陆沉的手,那炷香的香头对准了自己的锁骨,她呢喃道:“官人,奴婢想成为你的人。”

赵红梨的声线里满是祈求与暧昧,明明从话里听来赵红梨是祈求者,手上却是主导着陆沉的动作。

赵红梨双眸始终凝视着陆沉的目光,她握住陆沉的手,想让他将香头烫在她的身上。香头离赵红梨的锁骨只剩一寸远了,可她怎么也推不动陆沉的手了。

二人之间产生了一场博弈。

任谁都已然意识到,赵红梨是想陆沉与自己“烫情疤”。

而要成为二楼的茶妓,必须要懂得用“烫情疤”和“捆手带”等增添男女情调的手段。

走到这一步,对于赵红梨的懂行,张致全自是心生满意。

作为主导者的赵红梨,自然要将这道情疤继续烫下去,她道:“官人,奴婢等不及了,快占有我——”

祈求的语气骤然转为命令,赵红梨的目光里也尽显强势。

既然无法控制陆沉的手,赵红梨便将自己的身子贴了上去。陆沉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慌得用力后撤,手里的香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赵红梨的上身前倾,她的脸就要贴上陆沉的脸。害羞的陆沉别过了头,败下阵来的他,极力去躲赵红梨的目光,又用笑声掩饰自己被撩拨的心情。

那笑声明朗,张致全自然瞧出了陆沉的含羞,与其深藏的情难自禁。

“好手段!往后品茗轩的茶妓就是你了。”张致全笑着为赵红梨鼓起掌来,他明白再不打断,恐怕难以收场。

赵红梨将肩颈的褙子穿了回去,从陆沉的身上起开。

“继续,”张致全睨了一眼赵红梨,他站起身子轻笑道:“今晚就由你伺候官人。”

说着,张致全看了一眼屋里的其他下人,示意他们一同离开。

待到众人纷纷离开雅间,张致全亲自阖上了门。

只剩陆沉与赵红梨后,还心存紧张的陆沉,拿起茶盏咕咚咕咚吃尽了茶。

他的目光低垂,瞧见了承盘里还剩下一把**。

赵红梨为表感激,她蹲下身子,为陆沉又斟了杯茶。

她将茶盏递与陆沉,瞧着他道:“未曾想到,官人的演技亦是相当,若不是您眼露的情意如此真切,奴婢哪能过了员外这一关。”

陆沉未曾接过茶盏,他凝着赵红梨的眼道:“原来红梨姑娘是演给张员外看的。”

从陆沉的眼神里,赵红梨瞧见了一阵失落。正是那一阵失落,叫赵红梨心里一颤。

难不成,眼前的人对自己有情意?

赵红梨撇过了头,她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眼神。

“你是否欠我一个解释?”陆沉一脸凛然道。

“解释?”赵红梨摸不着头脑地看向陆沉。

“好好的茶博士不做,要做什么茶妓,这究竟是为何?!”陆沉的言语间透露着埋怨与指责。

还不等赵红梨开口,陆沉继续道:“你就不怕有危险?”

二人的目光对上时,赵红梨看出了陆沉眸色里的担忧,那担忧让赵红梨感动,感动到她差点就要将所有计划脱口而出:“我……”

理智还是将赵红梨抽了回来,她嗫喏道:“恕奴婢只能欠着这个解释。”

陆沉看着赵红梨低下头,他的眼神流转:“解释我不问了,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要去二楼?”

赵红梨惊诧地望向陆沉,她未曾料到陆沉能猜到她的行动。只见陆沉原本微凛的脸,忽而露出一丝浅淡笑意。

“巧了,我也要去。”

成为品茗轩茶妓没几日,赵红梨便接到任务,要伺候二楼的客人。

那日下午,严福急匆匆叫来赵红梨,他告诉她,要接待二楼的贵客,必得先知道二楼的规矩。于是,他将赵红梨带进二楼,欲带赵红梨提前清楚一切流程。

严福推开二楼雅间唯一的门,赵红梨的目光仔细扫过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这间屋子比任何雅间都大,可却是空空荡荡。由于很少待客,各处的陈设看似有些年头,却是崭新明亮。

一方长式四足矮茶床放在屋中,上面的雕纹精细雅致,令人难以移开目光。除了那方茶床,屋里只剩下一面墨白山水屏风。

赵红梨瞧见,那面屏风放在屋子的北面,只盖住了一面墙。

赵红梨觉出古怪,却一时想不明白究竟怪在哪里。当她要继续扫视屋里的陈设时,严福递来一块白色绸缎。

严福说,在二楼陪客人吃完茶,便是伺候贵客。为了保密,伺候贵客需在密室。赵红梨明白严福的意思,她接过绸缎绑住眼睛。

接着,严福扶过赵红梨的肩膀。被蒙上双眼的赵红梨,只能跟随严福的脚步。

可还未走两步,赵红梨的膝盖不小心撞上了什么重物,她疼得倒嘶一声。

严福并未询问赵红梨,而是带她继续走着。

又没几步,严福停了下来,赵红梨也跟着停下。只听一阵沉闷的声音响起,赵红梨从音色中判断,那应当是一道石门在打开。

待到石门打开,严福领着赵红梨进入密室。

赵红梨的眼皮原本还能感受到白布透过来的光亮,石门关上后,她的眼前也只剩一片黑暗。赵红梨小心地跟着严福,一步一步下着阶梯。

没走几步,赵红梨听见严福吹亮了火折子。

看来,他们此时身处地下,否则不会一点亮光都不剩。

这一路上,赵红梨和严福始终下着阶梯,他们似乎从未拐过弯,只是这么径直走着。赵红梨在心中默默数着步子,以便能算清时间。

方才在雅间里撞上的重物,应当是那扇挡着墙面的屏风。因为茶床低矮,应当不会撞到人的膝盖。

不仅如此,赵红梨也明白了,她先前在为了什么而感到古怪。按说屏风应当是为了挡风而设,可雅间里的屏风只是挡住了一面墙。

事实上,屏风所挡的也不是墙,而是一扇通往密室的石门。

而那扇石门就处在雅间的北面,北面是张宅后宅的方向。

想到这儿时,严福忽然停下脚步,他摘下赵红梨的眼罩。赵红梨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封闭的密室。

重见光明的那刻,赵红梨也在心中数了整整五百下。

半柱香的时间,正是从茶肆走到后宅的时间。

也便是说,这间密室正处后宅地下!

赵红梨望着眼前的一切,门的对面是一张床,床的帷帐上挂着几根红绸带,还有一把锃亮的**。

床头摆着几炷香,一根火折子。

除了这张床,密室里再无别的陈设。

赵红梨的目光将屋内扫个大概,到处燃着油灯。灼灼火页将密室照得一片明亮,地面几净无尘。显然,这里被人打扫过。

“先熟悉熟悉,以便晚上伺候好贵客。”严福道。

“是。”

这一日品茗轩大门紧闭,并未接待散客。到了晚上,赵红梨换上行装,化上醉酒妆。

坐在下房的赵红梨,等待着张致全的吩咐。热闹的下房里,唯有赵红梨一声不吭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此去凶险,赵红梨并非不知。

即便是足智多谋的她,心里也掀起了慌乱。

可越是危险,越是接近真相,能否查明真相今夜也是关键。先前茶妓一个个被害,她们的死因也将在今夜揭晓。

这是唯一一次揭露真相的机会。若是这事办不成,她也会因此丧命,如先前死去的茶妓一般丧命,可她别无选择。

赵红梨凝视着自己娇俏的脸,手也握紧成拳。

快该入睡的时刻,严福找上了门。他叫出赵红梨,二人一同往茶肆处去。

赵红梨猜测,严福这时才叫她上场,应当是张致全与贵客吃过了暮食,也谈完了正事。

暮色将宅子严丝合缝地笼罩,赵红梨听见雷声在云里响着。

看来,是要下一场雨了。

赵红梨紧跟着严福,直到二人进了品茗轩的堂厅,走上二楼雅间门前。

严福屈起手指叩响门板,他朝里喊道:“员外,人到了。”

得了张致全回应,严福推开门,示意赵红梨进去。赵红梨跨过门槛,进到雅间后,严福阖上门。大概是接下来的事太过私密,严福并未进入雅间。

屋内只有三人,张致全与客人围在茶床前,身旁站着一位小厮。赵红梨猜测,那名小厮应当是客人的下人。

张致全与客人各个满面红光,他们相谈甚欢,正争论着黄庭坚与苏轼,谁的书法更胜一筹。

“要我说,黄鲁直的字啊,远不如苏东坡……”

张致全赔笑道:“世人都赞苏东坡的诗豪放洒脱,也赞他的字自由奔放。草民承认东坡先生的诗实属上乘,至于他的字与鲁直先生的比……”

话没说完的张致全,摇了摇头。

二人说得兴起,自然没注意到赵红梨的到来。

直到赵红梨走到跟前,一阵脂粉与酒香味扑面而来,张致全才抬起头。

“柳官人,这便是品茗轩的头牌茶妓赵红梨。”张致全与柳官人介绍道。

“红梨,服侍好柳官人,他可是文思院副使官人。”张致全吩咐道。

赵红梨望一眼柳官人,她与之行交叉礼道:“奴婢见过柳官人。”

柳官人并未抬眼瞧赵红梨,赵红梨自觉地坐在他身旁。

“黄鲁直的字不泥古法,不受羁束,可与苏东坡的比起来,还是差点意思。”柳官人继续方才的话题。

赵红梨默默为柳官人斟了一杯茶,只听着张致全与柳官人争执着黄鲁直与苏东坡的书法,从柳官人的语气里,赵红梨听出了他的偏好。

“鲁直先生的书法,结构凝练有力,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的布局讲究,这是东坡先生欠缺的地方。”

“树梢挂蛇罢了,算得上什么讲究。”柳官人不以为然道,他拿起茶盏吃了一口。

赵红梨听了两句,便知柳官人和张致全只会用贬低的方式论字,实属下乘论法,她的嘴角轻扯笑意。

张致全瞧见了赵红梨的笑,他以为赵红梨不懂礼节,指责她道:“你笑什么?”

赵红梨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她连忙欠身道:“奴婢在笑柳官人与员外论评精准,各有各的道理。只是……”

“只是什么?”张致全问道。

“依奴婢看,东坡先生行字时,强调的是文人间的情感与意趣,鲁直先生在意的则是师古与创新之间的平衡。行书之人在意什么,他们写出的字便是什么。”

“也就是说,官人与员外看似在争论谁的字好,实则是在争论各自在意什么。”

“人所在意的东西哪有高低?柳官人您说是不是?”说着,赵红梨又与柳官人斟满了茶,递向了他。

“哈哈哈……”柳官人被赵红梨的一番言论逗得开怀,他接过赵红梨的茶盏,终于正眼瞧了瞧赵红梨。

他与张致全夸赞道:“张员外,你家的茶妓可真是俏丽不俗啊。”说着,柳官人那粗壮的手搭在赵红梨的大腿上。

他的手一紧,掐住赵红梨的腿根。对方的动手动脚引起赵红梨的不适,可她仍假装不在意一般,拿起团扇为柳官人扇着风。

“官人谬赞了,一般俗物哪配伺候官人。”张致全嘴上这么说着,可他还是带着一丝疑惑看着赵红梨。

张致全不知道的是,为了当上品茗轩的茶妓,为了能搭上客人的话,她可是费了番不小的功夫。琴棋书画自然是要样样精通,这不过简单的论字当然不在话下。

柳官人仰头而笑道:“本官终于明白,为何员外的品茗轩,能成为靈州的头号茶肆了。”

“这才哪到哪?”张致全讳莫如深地笑着:“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红梨,去,好生伺候官人……”张致全吩咐赵红梨道,“今晚一定要官人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醉生梦死。”

赵红梨一怔,她望着张致全,有些猝不及防,她未曾想到,这么快就要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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