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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破庙。
残烛摇曳,映得庙内人影幢幢。
那茶楼里还一副潦倒模样的书生,此刻摇着折扇,与几名黑衣人低声交谈,哪还有半分落魄之态。
庙外杂草深处,李景隆半蹲身形,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庙内几人,面上无波无澜,心中却已沉定——这书生果然有鬼!
倏然,他瞳孔骤缩,视线死死钉在书生手中的折扇上!
那扇面山水笔触间的风骨,竟与锦衣卫密档里那位燕军神秘谋士的字迹神韵如出一辙!
是姚广孝的人!
锦衣卫查遍燕军底细,只知朱棣身边有位策动靖难的神秘谋士,却始终查不出身份。
李景隆却心中雪亮——朱棣麾下,能担此任者,唯有道衍和尚姚广孝!想来是僧人的身份,让锦衣卫失了查探的方向。
稍一沉吟,他转头向萧云寒递去眼色。
萧云寒心领神会,悄然退入草丛,片刻后便引着十几名锦衣卫如鬼魅般潜至庙外,暗影沉沉,蓄势待发。
庙内,书生阴恻恻一笑,从怀中摸出密信:“道衍大师有令,只需拖住李景隆,京城自会有变数。羽林卫已经将李景隆拦在良乡,剩下的就靠诸位了,哪怕杀不了他,拖上几日便可大功告成!”
为首的黑衣人接过密信细看,抱拳沉声道:“李景隆身边有锦衣卫护卫,刺杀不易。”
“所以才要劳烦诸位。”书生轻笑,“便是杀不了也无妨,拖过这几日,他纵是回了京都,也必死无疑。”
“想取他性命的,又岂止我等?!”
黑衣人颔首,将密信还回,挥手示意手下动身,自己则率先走向庙门。
书生收回密信,转身望着他们的背影,嘴角闪过一抹冷笑,抬手便要将密信凑向烛火。
李景隆见状,来不及迟疑,猛地起身疾掠,白衣身影如一道闪电,刹那间已挡在庙门之前。
庙门内外的人同时一僵,黑衣人瞳孔骤缩,书生捏着密信的手也顿在半空,齐齐惊望着突然出现的白衣人。
“什么人?!”为首的黑衣人厉声喝问,眼中杀机毕露。
“过路的。”李景隆目光扫过庙中已经将密信收回一半的书生,语气冰冷,“不过看诸位的样子,倒不像是什么好人啊!”
“深更半夜聚众在此,怕不是要使什么阴谋诡计害人吧?”
这话一出,黑衣人与书生脸色同时剧变,看向李景隆的眼神从惊疑转为深深的忌惮。
“是你?!”书生忽然快步踏出庙门,指着李景隆厉声道,“我在茶楼里见过你!你究竟是谁?何时跟来的?!”
话音未落,黑衣人已掣出兵器——书生的话,已然证实来者是敌非友。
“既被认出,也就不必装了。”李景隆懒怠地摇摇头,抬手从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蝶翼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面目。
这般易容手段,于锦衣卫而言不过寻常。
“你不是江湖客,也非商贾子...”书生面色凝重如铁,“你到底是谁?!”
“你也不是什么书生。”李景隆冷笑,目光扫过那几名蠢蠢欲动的黑衣人,满是鄙夷,“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想要杀我?!”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你是曹国公李景隆?!”书生如遭雷击,失声惊呼。
李景隆嘴角噙着笑意,戏谑地打量着这群刺客,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书生目眦欲裂,尖声下令。
几名黑衣人应声而动,提刀便向李景隆扑来,招招狠辣,皆是夺命杀式!
然而刀锋未及近前,斜刺里突然刀光暴涨,一道黑影如电杀出,只听几声闷哼,两名黑衣人已捂着伤口踉跄后退!
来人正是萧云寒!
紧接着,十几名锦衣卫从暗处蜂拥而出,绣春刀寒光凛冽,瞬间将剩余黑衣人团团围住,森然杀气让周遭空气都仿佛冻结。
书生见状魂飞魄散,缩身便想从侧门逃窜。
李景隆冷哼一声,身形如鬼魅般在混战的人群中穿梭,眨眼便截在书生身前。
紧接着,他右手如铁钳般扣住了书生的咽喉,硬生生将人拖出数丈,“砰”地一声按在积满尘埃的神像上!
“杀了我也没用!”书生望着李景隆眼中的寒意,嘴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就算没栽在北境,京都也会是你的葬身之地!”
“朱棣在哪?!”李景隆指尖紧扣他的咽喉,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们在京都布了什么阴招?!”
没有朱棣首肯,姚广孝绝不敢擅自布局——既在京都设伏,又派人半路截杀,这背后定有燕王的授意。
书生冷笑一声,尽管浑身筛糠般发抖,却猛地偏头,狠狠咬向舌尖!似有什么东西,比死更让他恐惧。
李景隆并未阻拦,眼睁睁看着血丝从书生嘴角沁出,随即手腕一拧,“咔嚓”一声扭断了他的脖颈。
一个决意赴死的人,嘴里绝吐不出半句实话。
尸身倒地的瞬间,他迅速抽走书生死死攥着的密信。此时庙外的打斗声也已歇止,几名黑衣人尽丧绣春刀下。
“景帅,查验过了,这些人并非军伍出身,倒像是江湖亡命之徒。”萧云寒步入庙中,沉声禀报。
“看来朱棣已回北平。”李景隆眉头拧成死结,面沉如水。
他离开北境时,朱棣还重伤失踪,如今看来,朱棣不仅已经逃回老巢,而且在京都织好了一张巨网,只等着他自投罗网。
可这巨网中究竟藏着什么阴谋,他此刻仍摸不着头绪。
回营路上,李景隆反复翻看那封密信,神色愈发凝重。信中只提京都将有“大变”,却未提及任何细节。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燕军虽遭重创,但朱棣毕竟经营燕地二十余年,为夺帝位早已暗中筹谋多年。
想扳倒这头猛虎,绝非易事!
...
营中。
“站住!”平安横在帐前,冷冷瞪着陆承渊与数十名杀气腾腾的羽林卫,“我说了,景帅正在歇息,任何人不得惊扰!”他右手已按在刀柄上,指节泛白。
“平将军,我有要事面禀景帅。”陆承渊面无表情,气势丝毫不弱,“要么让路,要么请景帅出来!”
“我说了,景帅已经歇息,今日不再见客!”平安寸步不让,又向前踏了半步,“擅闯者,死!”
陆承渊眉头微蹙,侧耳听了听帐内动静,忽然抬手一挥。
数十名羽林卫立刻握刀上前,直逼帐门。
“列阵!”平安厉声喝令,佩刀骤然出鞘。
与此同时,上百南军精锐应声冲出,并排挡在帐前,短铳齐刷刷举起,子弹已然上膛。
“都吵吵什么呢?!”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帐内突然传来李景隆的声音。
平安脸色骤变,悬着的心却悄悄落了半分。
陆承渊微怔,疑惑地扫了平安一眼,快步至帐前躬身行礼:“回禀景帅,卑职收到京都急报,陛下命您明日一早启程,火速回京。”
“知道了。”帐内声音带着几分慵懒,“连日奔波,累得紧。有事明日再说吧,一切交由陆统领安排。”
“是。”陆承渊迟疑着应下,又朝帐内深深看了一眼,这才带着人缓缓退去。
人群走远,平安立刻掀帘入帐,见李景隆正从榻上起身,萧云寒也从银甲后转了出来,脸上不由闪过喜色:“景帅,您何时回来的?”
“再晚半步,怕是要被陆承渊堵个正着。”李景隆哼了一声,走到案前拿起茶壶猛灌几口,“福生呢?还没回来?”
平安摇头:“没有,他不是跟您一同离营的吗?”
李景隆眉头紧锁,想起了茶楼里那些污蔑他谋反的流言,还有那个形迹可疑的中年人。
恰在此时,帐角忽然传来轻微的“刺啦”声,像是**划破帐布。
“别——”李景隆急忙扭头低喝,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已从划开的口子钻了进来,正是福生。
“亏得不是北境,否则今晚腚都得结冰!”李景隆哭笑不得,瞥了眼自己刚回来时划开的另一个隐蔽破口——不愧是主仆,连回来的路子都一般无二。
“怎么了?”福生茫然地看看李景隆,又瞅瞅萧云寒与平安,一脸困惑。
“没什么。”李景隆摆摆手,直奔主题,“查到什么了?”
这话一出,福生脸上的疑惑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凝重与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