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等到父亲的案子查清楚了，我便跟他求一封休书，总不能叫人为着救命之恩搭上一生。”苏衿宁心中想着，只觉苦涩，竟是连汤药入口时的苦味都盖住了。
药喝完了，绿翘去了厨房。
苏衿宁下意识往旁边摸去，却并没有蜜饯。
她险些忘了，现在怕是只有萧行简还记得这些了，她怕苦，这才不喜喝药，可若是有颗蜜饯，苦味倒也算不了什么了。
等绿翘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
睡梦似乎多是美好的回忆，苏衿宁嘴角上扬，许是又梦到了小时候也说不定。
……
“萧行简！”稚嫩的童声响起，她猛地惊醒，看着周围，恍惚间看到了小时候的萧行简，不由微微一笑。
童年时的苏衿宁生活在蜜饯中，到处都是甜的。
可现在，她整个人都泡在苦味醇厚的汤药中，从里到外，都散发着苦味。
萧行简回头，瘦弱的男孩跨坐在墙上，笑嘻嘻朝自己招手，“苏小妹，还愣着干嘛，快些过来。”
他一唤，自己便屁颠屁颠小跑着过去了。
儿时的快乐便是如此简单，他一笑，苏衿宁便跟着咯吱咯吱笑个不停，整个院子里都是他们的笑声，苏府院子大，他们便一起打闹。
萧行简朝她伸出手，眉梢上扬，带着少年人的张扬，“快些，我拉你上来。”
苏衿宁伸手，再次触碰到温热掌心时，心头一颤，心底竟生出了若是一直如此便好了的想法。
阳光正好，入了春柳树抽芽，整个京城都被团团绿色包围，瞧上去养眼，也正适合儿童玩闹。
她跟着萧行简，两人在京中乱转悠，漫无目的走在街上。
京城繁盛，街上人多，萧行简便紧紧牵着她的手，两小只一前一后，混杂在人群中。
偶尔有阵风吹过，眼前人青丝如瀑，模糊了苏衿宁的视线，但没关系，只要人还在便好。
她松了口气，可下一瞬，牵着她的手便松开了。
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怯生生在原地转圈，焦急的看着来往行人。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
苏衿宁找不到萧行简了。
她心中越发焦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鼻子一抽一抽的，却还是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苏小妹！快看我买了什么！”
少年的声音穿过嘈杂人群，高举过头顶的风筝在朝苏衿宁游来，像传说中逆流而上想要飞跃龙门的鲤鱼。
萧行简比她高一头，微微俯身刚好能瞧见她想藏起来的，哭得通红的小脸。
“怎么还哭了？”少年手忙脚乱，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匆忙掏出帕子，细细擦拭着小姑**脸，心中懊悔自己方才为何不带上她一起，这下好了，妹妹哭了，他这个哥哥还是不称职。
……
美梦终有结束的时候。
苏衿宁猛地睁开眼，缓缓坐起身，窗外已经黑了，唯有一轮明月，把它的光分出一份给自己。
风从大开的屋门吹进来，风不大，可脆弱的烛火依旧扛不住，随风晃动着，挣扎着。
像她一样。
她愣愣盯着还在跳动的烛火，这一方小院，知道她怕黑的，唯有萧行简。
他回来了？
他没怪自己？
苏衿宁突然笑了，有些庆幸，自己还能跟萧行简共处一方屋檐。
可这份惊喜在翌日一早便被打破了。
她起的格外早，或者说，梦醒后苏衿宁便没再睡了。
鸡鸣第一声，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出来。
鸡鸣第二声，有脚步声，是厨娘柳氏，她要准备早膳了。
鸡鸣第三声，耳边只剩下蜡烛燃烧的滋滋声，她猜错了。
也许她早该猜到的。
也许萧行简只是点了蜡烛之后又离开了呢？
也许……
算了，她不想继续骗自己了。
离了萧行简，她苏衿宁又不是活不下去了。
她收拾好自己，昨日大抵是刚回京，一路劳顿累得不轻，从城西回来连金茶花都没安置好，喝过药便睡下了。
太阳被乌云笼罩着，和梦中截然不同呢。
苏衿宁浅笑一声，舀了一勺水浇花，看着金茶花发呆，直到绿翘轻手轻脚走到她身后。
“姑娘，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绿翘笑嘻嘻的，眼中闪着看热闹的光。
“睡得久了，再想继续睡下去，也就难了。”苏衿宁意有所指，可绿翘却恍若未觉，笑眯了眼，直勾勾看着她，看得苏衿宁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昨晚梦里做了什么蠢事。
“姑娘昨晚睡得早，怕是不知道，”绿翘凑得更近些，分明院中只有她们两个，却还是故意压低了声音，“昨晚啊——”
她话未说完便想跑，却被苏衿宁拦下了。
苏衿宁好奇得紧，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叫绿翘这般高兴。
绿翘却卖了个关子，怎么都不告诉她，急得她心里像是揣了个小鹿，砰砰乱撞。
“这样，姑娘喝了药，我便告诉你。”
苏衿宁将信将疑，蹙眉问道，“当真？”
绿翘拍着胸脯跟她保证，“这是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姑娘。”
她后知后觉，缠着苏衿宁闹，“姑娘你这是不信任我！”
“我可没说。”她闹腾着，苏衿宁默默看着，也不阻她，就靠在墙边，痴痴的笑。
“唉，不愧是大人看上的姑娘，果真是非同一般啊。”绿翘叹息着去端药，只剩下苏衿宁站在原地愣神。
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满脑子都是绿翘方才的那声轻叹。
难不成萧行简昨夜回来过？
这个想法占据了大脑，苏衿宁手指轻轻抚过金茶花的叶片，晨露沾湿了她的指尖，清凉的感觉将出笼的理智拉了回来。
她苦笑着摇头。
瞧吧，就算回来了，也只是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他果真是生气了。
只是……
苏衿宁望着手腕上的念珠，陷入了沉思。
念珠是萧行简主动给她带上的，他从不离身，若不是出去打仗，只怕自己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但现在，他昨夜是为了回来取念珠的吗？
今晚睡前取下来放桌上好了。
苏衿宁唉声叹气的，倒不是有多伤心，既然他不愿意接受自己，那便把这份情藏起来好了，左右她跟萧行简之间，也不过是合作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