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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下度过了那段短暂而又温情的时光后,张和回到了魔都。
他没有立刻投身于那场即将到来的,与赵家的商业战争之中。
而是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却又觉得理所当然的事。
他背上了崭新的书包,迎来了他重生后的,第一个开学日。
九月的阳光,明媚而又温暖。
魔都实验小学的门口,张和穿着一身崭新的校服,混在那些真正天真烂漫的,吵吵闹闹的孩童中间,踏入了这座象牙塔。
对他来说,这是一种极其新奇,又极其无奈的体验。
他那颗三十多岁的,历经了商海沉浮的沧桑灵魂,此刻,必须被强行塞进一个八岁孩子的躯壳里,去扮演一个符合这个年龄的,懵懂孩童。
语文课正上着最基础的拼音和汉字。讲台上老师念,底下学生跟着念。
张和混在同学堆儿里,也装模作样地认真听讲,捏着铅笔,在那田字格里,一笔一画地“学”写字。其实这些字,他闭着眼写一万遍也错不了。
开学摸底考,卷子发下来了。
张和一眼扫过去,“1 1=?”、“看图写字”……全是这些玩意儿。他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这考试对他来说,简直是遭罪。
他得使劲儿压着自己的脑子,逼自己犯点“刚刚好”的错。像“太阳”的“阳”字,他就故意省掉那一横。算“5 3”时,也假装掰了好一会儿手指头,才犹豫着在等号后头写了个“7”。
就这么憋着劲儿,他把自己的开学成绩,稳稳卡在了全班中游那个档口。
不过,时间一长,他的班主任刘芸老师就感觉不对劲了。
刘老师刚从师范大学毕业,热情满满,哪个孩子在她眼里都是宝。
张和这孩子上课,眼神总没个着落地飘,东看看西瞟瞟,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心不在焉,魂儿好像早就飞去了十万八千里外。
下了课,他也不像其他小子那样追着疯跑打闹,就一个人蔫蔫儿地呆在座位上。
在满心热情扑在教学上的刘芸老师眼里,张和这副样子,活脱脱就是难适应学校生活的表现,成了她心里特别要上心的“重点关注对象”。
也没多想,她就把他名字悄悄勾进了自己的小本本里。
可但凡阳光照得到的地界,哪能没有暗角呢?
每个班总有那么个小团体,几个拔尖的带着一堆跑腿摇旗的。二年级一班的班长,叫李威。他爹在区教育局当个不大不小的科长。官说不上顶天,可在小学校里头,这“科长爹”的名头还挺唬人。李威身边也就少不了几个鞍前马后的小跟班,帮忙拎书包、递东西、跑腿传话,让他在孩子堆里显得格外“有面儿”。很快,李威也就盯上了这个沉默寡言、啥集体活动都没影儿的“闷葫芦”张和。
在李威那个半大孩子单纯的想法里:不合群?那就等于是好欺负。
于是乎,他理所当然地把张和当成了可以随便拿捏、给自己立威的好材料。
他开始有事没事地找张和的茬儿。
比如,趁张和扭头不注意的空档,偷偷把他文具盒塞到讲台最底下那层;或者,排队打饭时,装作人挤人、不小心地从后头使劲推搡他一把;甚至使个眼色,让他那帮小跟班冲着张和背后指指点点,嗤笑着喊他“没朋友的闷葫芦”。
对这些小孩子闹腾的把戏,张和就俩字:不理。
他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也懒得看那个跟个得意猴儿似的在自己周围蹦跶的李威。因为在他那世界里,这点儿小孩子的把戏,压根儿就没法在他心里头扑腾起半点水花。
可他的这种彻底无视,落在李威眼里,却成了明晃晃的窝囊和挑衅。
这反而让李威那股劲儿更足了,折腾的手段也就越发过分起来。
……
一周后。
星火网吧里,张之平的手机突然震了,是个陌生号码。
“喂,您好,请问是张和同学的家长吗?”电话那头一个温和的女声,语气里却透着一丝认真。
“哎,对,我是他爸,您是?”他应着,心里下意识地绷了一下。
“我是张和的班主任刘芸。”
“哎哟!刘老师您好您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刚接电话时的微喘,似乎被打断了什么。
“张和爸爸,请您明天务必抽空来学校一趟,我们得当面好好谈谈。”
一听这话,张之平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他甚至没留意电话那边最后说了什么客气话,手指笨拙地摸索着挂断键。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咋挂的电话,脑子里只剩下“请家长”三个字嗡嗡作响,像卡了壳的收音机。
这才开学几天?张和就开始闹幺蛾子了?
当天晚上,厨房的油烟机还在低声轰鸣,张和背着书包刚跨进门,张之平就把他拉到客厅掉漆的木茶几旁,仔细地、几乎事无巨细地询问了一遍在学校的情况。这让张和也有点发蒙,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上的小毛球。
他没觉得自己在学校有什么问题,午饭都是按部就班地吃完,课间就安静地坐着,怎么就被叫家长了?
看着张和一头雾水的茫然表情,张之平也是一头雾水,父子俩对着桌上的半碟瓜子皮大眼瞪小眼。
但老师的电话都打来了,话筒都放回座机了,该去他还是要去的。
只是张之平心里像揣了只不消停的兔子,他和张和俩人凑在茶几前,把书包里的课本都翻出来又仔细研究了一番,连张之平也没察觉张和到底哪里出了岔子,书本崭新得连个折角都没有。
那就只能到地方再说了,看老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晚,张之平睡得有点忐忑,身下的床单被翻来覆去弄得皱巴巴的。
也许是台灯映着墙上的老挂钟,那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也勾得他想东想西。
可能是自家儿子最近的表现太亮眼了?
他不由想起上次被请家长的情形,每次出事似乎都是捅了篓子的大事,这让他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不安生。
第二天清早,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泛着鱼肚白。
为了显出对老师的郑重其事,张之平特意打开衣柜最里面那格,翻出了家里最好的一件藏蓝色西服——袖口还留着上次熨烫不太平整的痕迹——穿上,送张和去了学校。
送完儿子,他没去校门口买包子,径直去了教师办公室那栋熟悉的旧楼。
老师办公室里采光很好,几盆绿萝在窗台上舒展。
张之平见到了儿子的班主任刘芸,年轻的脸庞透着点严肃。
“张和爸爸,是这样,”她稍稍前倾身子,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放着的学生名单上,“张和这孩子,很聪明,上课时眼睛一直盯着黑板,能坐得住,这点非常好。”
“但……我观察一段时间了。”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窗外的操场,似乎在组织更合适的词儿,手指无意识地转了下桌上的圆珠笔,“他在学校里,好像有点……太静了,除了上课回答问题,其余时间安静得像一滴水融入了水池,显得特别孤单,几乎没跟谁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