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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老师的话，张之平下意识地搓了搓公文包边角，显得有点局促。
他张了张嘴刚想回应两句，表示下关切，办公室的门哐当一声就给推开了。
张之平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转头看去，发现进来的是个中年男人，啤酒肚顶在前面，油亮的背头一丝不乱。
他是班长李威的爸，区教育局的老李科长。
当然，张之平可不认识他，不过看这人的做派，心里知道他大小是个领导。
他人还没站定，嗓门先亮开了，对着刘芸就冲：“哎哟小刘老师！我家小威那档子事儿，你跟对家聊得怎么样了？我可把话撂这儿啊——”
他声音高亢，手指习惯性地戳着空气，“这事儿必须有个说法！该赔不是赔不是，该赔钱一分不能少！我儿子不能白白吃这个亏！”
听到这话，刘芸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快得几乎看不见，脸上已经换上客气：“李科长，您坐下说。这事儿我们正抓紧处理，您也别着急。”
老李这才正眼瞅见屋里还有别人。
他眼风一扫，掠过张之平那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嘴角轻轻一撇，那股子优越感丝毫没打算遮掩。
屋里空气僵住了半秒。
刘芸赶紧端起旁边水杯抿了一口，转开话题：“正好李科长您来了，有个事儿跟您商量。”
“学校一直想盖个图书馆，这您也知道，就是经费始终没批下来。”
“如果上边儿真的困难，我想……是不是能搞个募捐。”
说着，刘芸顿了一下，脸上挂这几分笑意：“当然，这也是校领导的意思。”
这话可说到老李心坎儿里去了！
这不正是一个亮身份、显实力的绝好机会嘛！
他当即腰板一挺，豪气地一拍胸脯，“啪”一声响动：“没问题！这是大好事儿啊！支持！必须得大力支持！”
话音未落，他手已经伸进那鼓鼓囊囊的皮包里，利落地掏出两张崭新的一百块大票——这可不是小数目。他用一种近乎甩的劲儿，“啪”一声把钱拍在刘芸的办公桌上。
接着，他扭过头，用一种带着训导意味的腔调，冲旁边的张之平开腔：
“这位同志，瞅见没？”
“教育上的事儿，那就得舍得下本！钱要花在刀刃上！”
“当然了，”他眼神上上下下扫了张之平一遍，嘴角若有若无地撇了下，“像你们这样的普通家庭，可能不太明白这里头的道道儿，我们也能理解。”
那轻视的眼神，加上那副鼻孔朝天的语气，像根刺，扎得张之平心口一疼。
张之平的脸“腾”一下就涨得通红。
不知怎么的，儿子昨晚临睡前那句看似随意的话，突然就清清楚楚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爸，明儿去见老师，别慌。”
“老师要是说学校有啥难处，需要帮忙的……咱家现在好点了，能帮就帮一把。”
想到儿子的嘱咐，又看了看眼前李科长那副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
张之平那颗老实巴交的心里，第一次，燃起了一股熊熊的怒火！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在刘老师和李科长都以为他会因为拿不出钱而羞愧退缩时。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刘芸老师，用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静而又坚定的声音，开口说道：
“刘老师。”
“我们家，也想为学校，为孩子们，出一点力。”
“我们……我们公司，愿意捐一栋楼给学校。”
“这栋楼，就叫……星火图书馆吧。”
……
一栋楼！
这三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小小的办公室里，轰然炸响！
瞬间，鸦雀无声！
年轻的刘芸老师，和那位官气十足的李科长，都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或者，是这个男人，因为受了刺激，在说胡话。
寂静了足足十几秒后。
李科长，第一个，爆发出了刺耳的嗤笑声！
“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指着张之平，就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捐一栋楼？”
“我说你这同志，你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啊？你知道一栋楼，要多少钱吗？！”
“就凭你？”
他鄙夷地，再次上下打量着张之平。
“你是在哪个工地上搬砖，发大财了啊？”
面对李科长那充满了羞辱和鄙夷的嘲笑，张之平出乎意料地，没有争辩。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小人得志的科长，又看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刘芸老师，然后平静地，对着刘芸老师点了点头。
“刘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便转过身，在满办公室嘲弄的目光中，沉默地离开了。
他那挺直的，不带一丝卑微的背影，反而让李科长脸上的笑容，显得有那么一丝滑稽。
……
当天晚上，回到家里。
张之平第一次，主动地，将儿子张和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关上门，这个一辈子老实巴交的男人，第一次，为自己白天的冲动，感到了后怕和心疼。
“儿子，爸……爸今天在学校，是不是给你闯祸了？”他搓着手，一脸的不安，“我被那个姓李的给气昏了头，话赶话就说出去了……捐一栋楼，那……那得多少钱啊？”
张和看着父亲那既愧疚又心疼的模样，心里一暖。
他知道，父亲正在从那个懦弱自卑的壳里，一点点地，蜕变成一个真正的，能为家庭遮风挡雨的男人。
“爸，你没闯祸。”
张和的语气，充满了肯定。
“你今天，做得对！做得非常好！”
“有些人，你越是退让，他就越是觉得你好欺负。你只有一次，就把他打痛，打怕，他以后才不敢再来惹你。”
他拿出纸和笔，开始在上面计算起来。
“我查过了，现在建一栋三层的小教学楼，加上里面的桌椅、书架、还有第一批图书的采购费，全部算下来，大概……需要这个数。”
他将纸推到父亲面前。
上面，是一个清晰的，让张之平心脏猛地一抽的数字。
五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