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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换个规矩
麻烦，很快就找上了门。
事情的起因，是一座铁矿。
在并州，一个传承百年的刘氏家族，早年依照秦源颁布的《格物令》，向格物总院提交了详细的地址勘探图，并花费重金，注册了那座铁矿的“独家勘探与开采之权”，期限二十年。
这是秦源为保护工商业，定下的死规矩，上面有李治的玉玺大印。
现在，武后的一位新贵，名叫周兴的酷吏，因为在扳倒长孙无忌的案子里立了功，被提拔为并州刺史。
他看上了那座铁矿。
他直接无视了刘家的文书，派兵封了矿山，打伤了刘家的管事。
理由很简单。
刘家，是长孙无忌的远房姻亲，他们的矿，自然就是谋逆的资财，理应收归国有。
说白了，就是明抢。
刘家走投无路，一纸诉状，通过长安商会的秘密渠道，送到了秦源的手中。
秦源看完诉状，沉默了很久。
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图纸，走出了那个终日轰鸣的工坊。
他抬头看了看天。
天，还是那个天。
可有些人，想换个规矩。
那不行。
秦源什么都没说，只是换上了一身许久未穿的太傅朝服，拿着那份诉状，以及一份《格物令》的原本，进了宫。
御书房。
周兴也在。
他正唾沫横飞的向李治陈述着刘家的“谋逆”之罪。
李治的眉头，紧紧的锁着。
他当然知道周兴是在胡扯，但他更知道，周兴是武后的人。
一边是自己亲手建立的法度。
一边是刚刚帮自己铲除心腹大患的皇后。
他很难办。
就在这时，太监通报。
“太傅，秦源求见。”
李治猛地松了一口气。
“快，快宣！”
秦源走了进来，步履平稳，面无表情。
他先是对李治行了礼，然后目光，落在了周兴的身上。
周兴心里咯噔一下，但仗着背后有人，依旧梗着脖子。
“秦太傅，您来得正好！这刘家勾结长孙无忌，意图谋反，证据确凿！下官正请陛下下旨，查抄其家产，以儆效尤！”
秦源没理他。
他只是将手中的诉状，递给了李治。
然后，他摊开了那份《格物令》。
“陛下。”
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遍了整个御书房。
“臣，不谈国事，不谈**，只谈法律。”
他的手指，点在了《格物令》的条文之上。
“《格物令》，开篇总纲，第一条：凡大唐疆域之内，一切工商、营造、探矿、专利之权，皆受此令保护，由格物总院与户部共同核发，皇帝玉玺背书，神圣不可侵犯。”
“周大人，你可认得，这上面的玉玺大印？”
周兴的脸色，白了一下。
秦源的手指，继续向下。
“第三章，矿产之权。
第七条：勘探权一经核准，二十年内，非勘探者本人或其家族同意，任何人，任何衙门，不得以任何理由，侵占，或强行收归。
若遇谋反等大罪，其产权可由朝廷罚没，但，需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拿出铁证，上报陛下，方可执行。”
“周大人。”
秦源抬起眼皮，看着他。
“三司会审的文书，在哪里？”
“我……”
周兴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此乃特事特办！刘家与长孙无忌勾结，铁证如山！”
“证据，拿出来。”
秦源的声音，依旧平淡。
“证据，正在收罗之中……”
周兴的气势，弱了下去。
“那就是没有了？”
秦源向前一步。
“没有证据，便封人矿山，夺人产业。
周大人，我再问你，《格物令》总则，第二条，是如何写的？”
他根本不给周兴喘息的机会。
“凡朝廷命官，知法犯法，曲解律法，侵占民财者，罪加一等！”
“周兴！”
秦源的声音，陡然提高。
“你可知罪？！”
“我，我……”
周兴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他被秦源那股不带任何感情，却又如同泰山压顶的气势，彻底击垮了。
整个御书房，死一般的寂静。
李治看着这一切，手心全是汗。
他看明白了。
秦源，从头到尾，没有提一个字的长孙无忌，没有提一个字的皇后。
他只谈法。
用他自己亲手建立，也是李治自己亲手批准的法律，来解决问题。
这是阳谋。
堂堂正正，无懈可击。
李治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该做选择了。
他看向瘫软在地的周兴，眼神变得冰冷。
“周兴，你好大的胆子！”
“将《格物令》当成废纸，视朕的旨意如无物！”
“来人！”
“拖下去！革职查办！”
最终，李治选择了维护秦源，维护他自己亲手建立的法度。
因为他明白，如果今天退了，那他这个皇帝，以后就真的要被皇后架空了。
秦源，用这种方式，帮他，也帮自己，划下了一条权力的边界。
秦源收起了《格物令》，再次对李治躬身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自始至终，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此事，很快传遍了整个长安。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秦太傅，不参与党争。
但他，是规则的守护神。
谁敢碰他立下的规矩，谁就是他的敌人。
甘露殿。
武后听完了心腹的汇报，捏碎了手中的一只琉璃盏。
她沉默了许久许久。
她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秦源，这位D师，这位太傅，是她可以合作的盟友，却绝不是她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
他有他自己的世界，有他自己的规则。
而那个世界，坚固无比，连她这个皇后的权力，都撞不破。
一种新的平衡，在长安城，悄然形成。
皇权，后党，与秦源所代表的，那套全新的科技与法治体系。
三足鼎立。
而秦源，就是那个最超然的存在。
他不是棋手。
他是那个，给棋盘划线的人。
时间匆匆。
大唐的疆域，前所未有的辽阔。
大唐的府库，前所未有的充盈。
大唐的军队，前所未有的强盛。
可秦源，却看到了瓶颈。
御书房。
他将一叠厚厚的报告，放在了李治的面前。
“陛下，请看。”
李治翻开。
第一份，来自蓝田工业区。
产量，在连续三年飞速增长后，这个月，第一次停滞了。
报告的结尾，工坊总管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侯爷，不是机器不够，是能看懂图纸、会算数、能当小组管事的熟练工匠，实在是一个都招不到了。
第二份，来自户部。
新颁布的税法，在地方上推行的磕磕绊绊。
许多基层的吏员，连账本都算不明白，更别提去核算什么土地产出了。
第三份，来自安西都护府。新装备的雪纹钢兵器和震天雷，威力巨大。
可许多府兵，连最简单的保养手册都看不懂，导致武器损耗率居高不下。
……
一份又一份。
所有的问题，都指向了同一个根源。
人。
或者说，是“没文化的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