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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蝌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右路军的账册。
看了儿子一眼,薛岩默默的接过来,才发现是右路军的账册,不禁抬头看向王信,见王信示意,也不再犹豫,仔细打开翻阅。
右路军兵册兵额九千,实际人数七千。
按照旧年的规矩,每名士兵每个月一石米。
士兵有家室的,每个月再给五钱盐菜银,没有家室的减半。
每个月再有军饷一两五钱银子。
加上冬天发棉花七斤,折银三钱五分,遇到大典等,每次的皇赏一般为二两银子,另外还有骑兵领取养马草料补贴等。
综合下来,每名京营士兵每个月大概有二两五钱银子以上的收入。
不过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自从新皇登基以后,京营再也没有得到过皇赏,然后五钱的盐菜银也渐渐没了,棉花也不发了.
最后连月粮都从五斤变成了一二斤。
“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的确烧了三把火。”
王信笑着说道。
薛岩脸色越来越凝重。
虽然薛岩不懂打仗,但是他对账目必然拿手。
王信并不是为了告诉薛岩,自己有多么廉洁公正。
薛蝌主动说道:“总镇大人做的第一件事,是月粮的恢复,每名士兵五斤米。”
只要总镇不怕得罪人,以他的身份,东军两级衙门压得住,兵部那边,总镇敢闹的话,兵部上下都会忌惮,不敢随意克扣。
按照总镇大人的话,这叫会哭的孩子有奶喝。
不过也要提防上头的人解决不了问题,但是习惯性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所以更要让上头投鼠忌器。
尽快掌握右路,那么底气就越足。
跟着王信身边做事几年来,薛蝌从不同的高度,接触了一些以往接触不到的事情。
不光是自己在成长,也从总镇身上学到了不少经验。
薛蝌一脸佩服,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是五钱盐菜银。第三件事整个右路不允许克扣普通士兵的收入,将领拿去补贴自家的家丁。”
听完儿子的话,薛岩感觉到头大。
自己这两万两银子,看来是一定要拿出来了。
薛岩不禁叫苦道:“总镇大人算得清楚,在下也不敢隐瞒,的确挣了十万两银子,只是总镇一口气就要在下拿出两万两银子,实在是有些太多了。”
薛岩松口,王信没有意外。
王信笑道:“其实两万两银子远远不够,就算每个月一两五钱,还差五钱,也就是一年要四万二千两,我已经逼迫各级衙门拿出七万两银子,再逼就人神共愤,恐怕我在这个位置也坐不住了。”
“总镇何至于此。”
薛岩实在不能理解,如果右路真是王信私人的也就算了,可京营不同于地方军,绝不可能发生。
反而是大同右路军。
为何都在打边军地方军的主意?
因为相比较京营这种摆在明处,朝廷眼皮子底下的军队,那些地方和边地的军队才可能私人化,犹如冯胖子在大同作威作福十余年。
如果不是张吉甫和王信两人联手,冯庸不会如此狼狈归京。
朱伟不就是如此。
他们朱家在东军的势力根深蒂固,可东军一样不会完全被他掌控。
王信就算做的再好,为了公事得罪私人划算吗。
“四万两银子,薛东家出一半,还有一半,我继续想办法。”王信拍板的语气说道。
薛岩知道没有推诿的余地,面色不快的点了点头。
最后。
王信让薛蝌送薛岩。
薛蝌跟在父亲身后,不理解的说道:“两万两银子而已,又不算多,父亲何必伤了与总镇大人之间的感情呢。”
回头打量了几眼儿子,薛岩有些欣慰,也有些不满。
“为父担心的不是这两万两银子啊。”
薛岩苦笑。
他可是看到过王信如何算计大同的那帮商人们。
王信的确支持商人们经商。
但是王信从商人们手里掏钱也的确果断老练,否则大同的那帮大户们,为何各个都盼着王信离开呢。
王信支持商人们,与商人们想象的截然不同。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薛岩有些担心,王信的后手不止这些。
薛蝌不能体会父亲的心情。
再多的银子能当饭吃吗?
总镇每年只五百两银子的俸禄,把日子过得幸福美满,且事业有成,这样的境界,薛蝌心里向往。
看着自己的傻儿子,薛岩更加担心了。
原本是想要把儿子送到王信身边多分些好处,怎么还有股不光赔了钱,还会把儿子也赔进去的感觉,薛岩不禁考虑,要不要把儿子叫回来。
现在王信已经离开大同。
那帮大户们也不是泥捏的,必然会想方设法的控制关外的一切,自己完全可以冒过王信,直接与大同的大户们合作,而且自己还是聚众昌的大股东。
薛岩心里渐渐有了主意,准备找个机会,把薛蝌叫回来。
“薛东家骨子里还是商人习性,薛蝌和他父亲性格有些不同。”
曾直和严中正走了出来。
曾直继续说道:“薛东家和大同那帮大户们熟络,加上又有聚众昌大股东的身份,如果薛东家心里不满,很可能会私下和他们联络。”
“没必要吧?”
严中正不太理解。
薛东家这些年挣了这么多钱,总镇不过只要了两万两银子,怎么就如此小气呢。
曾直一副你不懂的神情。
没有谁会嫌弃自己钱多,对于大户们而言,钱是他们的命根子,谁动他们的钱,他们是最敏感的。
不过总镇应该清楚。
曾直看向王信。
“薛家。”
刚才薛岩走后,王信就在琢磨。
薛岩肯定是有不满的。
而无论薛岩有没有不满,王信向来做好万全之策。
犹如自己在大同关外布局,无论商行满不满意,他们都要按照自己的步调走,是因为他们和自己的感情深吗?
当然不是。
是他们没有选择。
薛岩之所以犹豫,同样是觉得自己对薛家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大同的大户们打着西军的主意,阁老也打着西军的主意,许多人不看好总镇,看来薛岩也认为大同那边会脱离总镇的掌控。”
曾直推断道。
严中正隐隐明白了,对军务方面他熟透于心,但是在这些方面,严中正只能心里佩服曾直。
“不看好才是主流。”
王信没有意外,如果自己不是有自己独特的优势,恐怕自己都不会看好。
但也是因为如此,自己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曾直和严中正跟在自己身边,包括薛蝌,他们对自己更清楚,所以更信任自己,而不是像外面的人,从常观上来做出判断。
自己看上去是毫无疑问的正派。
谁都不会怀疑。
其实自己骨子里是邪修。
走的根本不是正道。
从一开始就判断错了,当然就会得出错误的结论。
而如果有人来学自己,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像张灿。
张灿最初在京营练兵的时候还指望学自己,后来越学越乱,最后又破罐子破摔,当了个纯粹的骑兵将领,再也没有打算追上自己的心思。
曾直和严中正连连点头。
对总镇刚才说的话深以为然。
“可薛家对我们太过重要了,薛东家做出错误的选择是小事,耽误了我们的速度才是大事,总镇还是有必要重视,不能任由薛东家走上犯错的道路。”
曾直仿佛诸葛孔明在身,一副机关算尽的模样。
严中正看得无语。
最开始的时候,此人不这样啊。
跟了总镇几年,越来越放飞自我,总镇也从来不管,也是大家喜欢呆在总镇身边的原因。
虽然军中等级分明,但是总镇从来不随便约束别人。
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做事风格,外向也好,内向也罢,就算是只愿意低着头做事,不愿意与别人交结,总镇都不会在意。
无论如何,曾直是个聪明人,他既然如此认为,那么薛家必然是个麻烦。
严中正皱起眉头,以后要注意一点。
曾直知道严中正的短板,没有指望他能出主意,想了片刻,犹豫道:“宝琴小姐其实不错,虽然还小,总镇要不要考虑收了?”
闻听此言,严中正满脸错愕。
实在是与脑海里那精灵古怪的小女孩联系不起来。
“可惜总镇已经有了婚约。”
“宝琴小姐的婚约没了,无论薛家怎么说,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就算薛东家不在乎,可日后想要重新给宝琴小姐找个良人恐怕不易。”
曾直越说越觉得可行,语气兴奋道:“终归是被退了婚,而且是薛家不如从家,二房更是商贾之女,以总镇的身份纳为妾室有何不可。”
严中正被说服了。
虽然宝琴小姐与众不同,但出身的确是个问题,最大的麻烦是被退了婚,至于年龄小了点,问题倒是不大。
王信满脸无语,都是些什么属下。
“乱弹琴。”
“总镇!”
曾直知道总镇向来对薛宝琴以长辈自居,不过这等大事,岂能容得私情。
虽然是妾室。
一则总镇前程远大,二则总镇年轻,三嘛.薛岩也应该清楚,像总镇这样好脾气的夫君,外头不是没有,可谁知道能不能遇到?
薛东家爱护女儿,肯定不舍女儿受屈。
如果到了总镇身边,虽然给了不正妻的身份,但是别的都不会缺。
薛蝌又跟在总镇身边做事,两家人彻底成为一家人,别说区区两万两银子,就算十万两银子又如何。
曾直越想越觉得不可错过。
严中正也想通了。
无论将军如何带兵,训练哪一种作战模式,有一样不变。
那就是银子。
军队规模越来越大,摊子越来越多。
哪边都不能放弃,开销就不得了,光原来聚众昌的份子,只能维持大同西军,想要把右路军带成不下于大同西军的规模,银子更不会是小数。
两万两银子,属实有些杯水车薪。
“你们真是。”
王信颇为无语,想问题总是下三滥,不再纠结,吩咐道:“让薛家大房参与进来。”
“啊?”
曾直和严中正愣住了。
“孤儿寡母的,为了躲避二房来到京城,借助贾府的威望压下二房,这些年二**业越来越大,最担心是大房的孤儿寡母。”
王信淡淡的说道。
曾直明白了,劝慰道:“总镇的提议也是个不错的方法,不过比起收了宝琴小姐,属下认为还是后者更为妥当,效果更为直接。”
王信摇了摇头。
“两家争,比一家独断更好。”
太多了不行。
垄断也不行。
王信其实早有打算。
两家来争,目前的规模刚好合适。
做生意做到垄断,最后都会变成行业毒瘤。
一个行业的大发展其实要不了几年。
朱元璋建立大明的时候,中原的冶铁行业早就崩溃了,因此朱元璋废止了已经施行多年的官铁,不到二十年的时间,洪武朝的民铁规模超过了以往各朝各代。
这就是民间的威力。
把一个个限制取消掉,上头的垄断打掉,下头的害群之马拿掉,那么就是一个个工业小马达,很快进入工业社会。
大同关外至今才一百多家商行而已。
离三千家有招牌的商行还早着呢。
清朝末年,张家口的大小商号达到了七千余家,银行上堡六家,下堡三十二家,年贸易总额达到了一亿五千万两白银。
随便收点关税都能有上百万两银子。
大同关外大有可为。
怎么可能任由商人只进不出?
王信也没指望商人们喜欢自己,他们要是喜欢自己,该哭的就是百姓了。
“那大同那边,总镇要不要回个信?”
曾直询问道。
王信摇了摇头。
自己是离开了,不是死了。
如果只是因为自己离开了,大同西军就分崩离析,那说明自己的选择是错的,王信从来不怀疑自己是错的。
这么多优势还会错。
那说明自己能力太差。
王信毫不犹豫的说道:“他们四个人搞不定内部,或者内讧,总之都是自己的原因,我相信他们,也相信他们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对的。
哪怕对总镇再有信心,曾直和严中正心里依然有些担心。
汤平要来京了。
他老丈人的图谋下,从游击将军升为参将,入京来述职办手续。
大同西军将会有两个参将。
再加上新去的总兵,如果汤平倒向那新去的总兵,局面就彻底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