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隐不安
腊月将近，宫中成婚的门道与规矩繁多。太后先请了靖文公的老夫人前来作证，亲自前往华清宫教导新妇。
老夫人为青柯量身定制喜服，还提前为她绞面，片刻后笑道：“姑娘皮肤白又娇嫩，天生丽质，倒无需这些工序。”
老夫人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郎，太子娶妻一事整个大魏传得沸沸扬扬。即便太后不喜欢这奴婢，也请了自己这老家伙来为太子增添门面。
宫里的人心思复杂，这女郎能从婢女的身份走到如今位置，手段想必不少。她来之前也设想过这女郎会如何圆滑世故，是个十足的人精。
谁知女郎没有半分小家子气，举手投足间不卑不亢反而更惹人喜爱。她这才明白太子为何愿意娶这样一个婢女，太子母亲去得早，这宫里的人个个表里不一，自然要选最贴合自己心意的那个。
这时，小石头前来通报：“太子殿下在门口呢。”
老夫人颇为惊奇，笑道：“娘子好福气。昨日才来，今日又来了，成婚后必定甜蜜美满。”
青柯微微一笑，却不知该说什么。一切仿佛都如梦幻般不真实。
成婚的消息传遍大魏，楚羽必定知晓此事。她想见他一面，想与他说说话。但如今她的身份特殊，华清宫上下都在为她的婚事忙碌，前些日子戚荣还赐下许多庄子作为嫁妆。
许多事要料理，她实在抽不开身。
即将为人妇，青柯心中竟涌起一丝隐秘的惘然。
“在想什么呢？”
赵桢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青柯说道：“这几日雪大，殿下还总来，小石头都笑话你成这华清宫的常客了。”
赵桢身着一袭鹤纹狐白大氅，闻言轻笑，在这雪白的天地间，说话时呼出的气化作了白气。
“老嬷嬷说婚前三日不能见面。算起来从明日开始。现下能见一面是一面。你这里一切还顺利吗？”
他看着青柯眼下微微的乌青，从大氅内拿出一条狐毛围脖，十分自然熟练地为女郎戴上。
“近来新得了一批好皮毛。闲来无事为你做了条围脖。”
女郎因冻得厉害，鼻子红扑扑的，呼出的气变成了白色的团子，被那围脖衬托得如粉雕玉琢般可爱。
青柯摸了摸光滑的狐狸毛，说道：“冬日寒冷，那些事情不必您亲自去做。”
赵桢笑着说：“我不像那些官员大夫。总归没什么事可做。”
青柯笑着仰头看他，忽然笑容僵住，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她忽然明白为何会在赵桢脸上看出熟悉之感——他与谢衡臣眉眼有几分相似。
这种相似只有同时与二人密切接触过才能察觉出来。
世间长相相似的人很多，但有些事一旦串联起来，便如野兽闻着味般再难从心里驱散。
青柯愣在原地，男人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欢喜一个人就是如此。赵桢纵然因婚事将近而高兴，心里还是有些仿徨女郎心里是否有自己。
青柯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脸色显得从容镇定。
“没什么，许是这几日忙碌累着了。”
赵桢这才放下心来，嘱咐道：“步骤若实在繁琐，你就省去吧，总归人更重要，先好好歇息。”
靖文宫老夫人待了两天，离开时特意让人给青柯试穿大红喜服。
这件喜服是宫里顶尖绣女日夜赶制而成，无论是袖口的图案，还是衣襟的点缀，每一针每一线都处理得极为精细。
青柯从屏风后走出，翠英笑着将遮住她脸的面扇拿开。
“青柯姐姐莫不是天仙下凡？”华清宫的宫女们纷纷称赞。
老夫人也笑得合不拢嘴，左看右看后说道：“十分合身，也是姑娘这如花似玉的面容能撑起这凤冠霞帔，老身此次前来也算不辱使命。只盼着殿下和太子妃和睦恩爱，白头偕老。”
她高兴过了头，还差一天过礼呢，就已经喊上太子妃了。
身边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一股不安感却在青柯心底隐隐浮现，有些事情不能细想，一旦细想，就好比有人在你鼾睡时在旁边磨刀，即便知道这刀不会伤害你，也还是让人胆战心惊。
刚送走老夫人，慈宁宫的秋菊姑姑便急匆匆地来报信。
“太后病情加重了！”
秋菊被青柯请进厅内，她已没心思喝茶，几行老泪夺眶而出。
戚荣问道：“姑姑先缓些个。前几日病情不是快好了吗，怎么又加重了？”
冬日里老人一旦病情加重，很少有人能挺过去。
说到这，秋菊咬牙切齿地骂道：“还不是坤宁宫那毒妇。说是从前在宫外认的妹妹，要引见给官家。官家见了，不管不顾就要将人纳入宫中。”
皇帝纳妾本是天经地义，戚荣静静地等着秋菊说下文。
秋菊抹了抹眼泪，说道：“娘娘可知那女人长得像谁？——从前的庄皇后！”
厅内众人脸色一变，秋菊接着说道：“这女人与庄皇后有七分相像，是那毒妇为了分娘娘您的宠，使出了这等计谋。效仿前人的动作仪态，东施效颦！”
戚荣说道：“她胆子倒不小。”
青柯也点头，虞皇后这一步确实是险棋。宫里的人平日能不提庄皇后就不提，因这庄皇后惨死是历帝的心病，谁提了就要受罚。
虞皇后找的民间女子哪里真是认的妹妹，定是训练有素，扮成庄皇后的姿态。送到历帝面前，若惹得历帝发怒，触碰逆鳞，恐怕会有另种下场。可偏偏历帝将人收下了，虞皇后多了一个帮手。
只是青柯不明白，太后为何反对？
秋菊继续说道：“太后不依。谁知官家还是纳了那人，昨日还召她侍寝，越级封了个贵人。今日一早，太后就说不出话了。分明是被那毒妇气病的！”
“老身是来提醒娘娘。太后娘**身子恐怕撑不了多久。娘娘没了太后的庇护，又多了这么个劲敌，得另谋出路。”
秋菊走后，去打听消息的翠英皱着眉头说：“官家昨日宿在那语贵人处，午膳也在那里吃的。晚上又翻了语贵人的牌子。”
小石头目瞪口呆，这圣宠竟超过了戚荣，可见官家对她的宠爱。
怪不得虞皇后敢走这一步，一旦成功，后面的路便会顺遂无比。
青柯满脸担忧地看向戚荣，而她依旧面无悲喜，反倒斥责青柯：“后日便是大婚，怎么一副苦瓜模样？明日别跟她们忙活了，好好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