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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城,大燕使臣的驿馆。
此地已非善地,而是囚笼。
禁军校尉将赵诚送到门口,眼神冰冷。
“赵大人,请吧。”
“陛下有旨,在事情查清水落石出之前,您和您的随从,不得踏出驿馆半步。”
大门在身后“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内外。
赵诚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驿馆内的燕国武士连忙上前扶住他。
“大人!您没事吧?”
赵诚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冲进主屋,一**坐在太师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活下来了。
可那种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虚脱感,很快被一种更深邃的恐惧所吞噬。
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太和殿上的那一幕。
回放着那个**天真无邪,掰着手指的模样。
那不是傻!
那是将满朝文武,将大璃女帝,将他大燕使团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恶魔!
夜,深沉如水。
驿馆内外,一片死寂,只有禁军甲胄摩擦的细微声响,如催命的音符。
忽然。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划破了死寂。
一支通体乌黑的羽箭,带着一股劲风,狠狠钉在了房梁的立柱之上!
箭尾兀自嗡嗡作响。
“有刺客!”
“保护大人!”
屋外的燕国武士瞬间反应过来,拔刀出鞘,如临大敌。
赵诚的心脏却忽地一停。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支箭上。
箭上,没有杀气。
箭杆上,绑着一个细细的竹筒。
一种不祥的预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挥退了冲进来的护卫,颤抖着手,一步步走到柱子前。
拔下羽箭,取下竹筒。
倒出来一张卷起的纸条。
一行狂傲不羁,力透纸背的字迹,映入眼帘。
“山里的亮石头,本王收着玩呢,再伸手,石头就摆在女帝案头。”
山里的亮石头?
赵诚先是一愣,随即,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栖梧宫!刺杀!
混乱的厮杀中,一名苍狼卫胸前的甲胄被击碎!
那枚代表着大燕最精锐部队身份的苍狼军徽,当场碎裂!
其中一块碎片,正好飞向了那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刺客和女帝身上,谁会去注意一个**,和一块碎片?
可现在……
本王!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赵诚的脸上!
一股冰寒刺骨的凉气,从赵诚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什么都知道!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刺客是大燕的人!
他甚至,亲手捡到了那枚可以给大燕定下死罪的铁证!
可他在太和殿上,对此只字未提。
他反而抛出了一个三百年前的“赤炎魂印”!
他不是在救自己。
他是在警告大燕!
他是在用前朝余孽这个更大的麻烦,暂时盖住了大燕的罪证,将悬在燕国头上的刀,稳稳地握进了他自己的手里!
这是一条套在整个大燕脖子上的绞索!
如果大燕安分守己,不再对他动任何心思,那块“亮石头”,就只是他收着玩的玩意儿。
可若是大燕再敢“伸手”。
这块石头,就会立刻出现在璃月女帝的龙案之上!
到那时,大燕要面对的,将是意图挑起两国战争的滔天罪名!
是来自大璃,甚至是大胤的双重怒火!
噗通!
赵诚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他引以为傲的计谋,在对方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把戏,可笑又可悲。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彻底颠倒。
他终于明白。
李显,根本不是什么被牺牲的棋子。
他,才是那个执棋的人!
一个披着痴傻外皮,以天地为棋盘,以万生为棋子的绝世凶人!
“笔!墨!”
赵诚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连滚带爬地扑到书案前。
他打翻了砚台,弄脏了公文,却浑然不顾。
他抓起一支狼毫,用尽全身力气,蘸着洒出来的墨汁,在一张新的信纸上,用最高等级的密文,疯狂书写。
“计划彻底败露,目标手握我方伏击铁证,引而不发,以此为挟!”
“立时!马上!终止针对此人的一切行动!”
“此人极度危险!切勿再与其为敌!”
写完最后一个字,赵诚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瘫倒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他知道,这封信传回大燕,必将掀起惊涛骇浪。
而他,亲眼见证了一个恶鬼的苏醒。
皇城之内,风声鹤唳。
三日来,金吾卫封锁了所有主街,铁靴踏过青石板的声音,成了这座都城唯一的脉搏。
往日繁华的街市,只剩下卷帘闭户的萧瑟。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镇国大将军府。
慕容雪一身戎装,将手中的卷宗重重拍在案上。
“查无此人!”
“所有线索,到了城西的乱葬岗,就全部断了!”
“就像是有人提前知道我们要查什么,将一切都抹得干干净净!”
她英气的眉宇间,满是挥之不去的烦躁与困惑。
赤炎余孽,这个三百年前就被彻底剿灭的名号,像一团鬼雾,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留下的,只有一地疑云,和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
这感觉,不像是追捕,更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牵着鼻子走了一圈。
就在此时,一名宫中内侍快步走入。
“慕容将军,上官宰相,陛下有旨,宣二位御书房觐见。”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驱散了殿外的肃杀之气。
璃月女帝月清瑶一袭寻常的明黄色龙纹常服,端坐于书案之后。
她没有看跪在下方的两人,目光只落在手中的一份密报上。
那是关于栖梧宫遇刺,以及太和殿对峙的全部细节。
每一个字,她都看得极慢,极细。
许久,她才缓缓放下卷宗。
“慕容爱卿,你说,线索都断了?”
慕容雪俯首。
“是,陛下。对方行事滴水不漏,仿佛人间蒸发。臣,无能。”
月清瑶不置可否,纤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击。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慕容雪和上官婉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