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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外。
人群中又有议论声传来:“听说广厦阁的工钱可不便宜,沈府如今还出得起这个价?”
沈盈袖闻言,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瞧不上俗人的清高:
“这位大哥说笑了,银钱不过是身外之物,重要的是体面和眼光。”
“广厦阁肯接我们家的生意,看重的自然不是那些黄白之物。”
她微微扬起下巴,日光在她玉白的面上投下淡淡光晕,“这京城里,能请动广厦阁的府邸,横竖不过那么几家罢了。”
沈知南耳尖听到,当即扬声道:“没错,银钱之事何足挂齿?能请到广厦阁,就是沈府实力的证明!”
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唯有方楚音面覆愁云。
眼底两抹青黑清晰可见,像是连日不得安眠。
沈盈袖见她这样,不由蹙眉道:“娘亲,今天是沈府修缮之喜,您为何愁眉不展,这不是扫了大家的兴?”
自从她说服两位兄长回明德书院,一文一武悉心栽培,她又开始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下一步她就会为沈星河物色名师,听说镇守西疆的名将不日就要返京。
到时候她会带沈星河去拜师。
有名师加持,沈星河成为武状元指日可待。
沈知南再科举中举,沈家马上就能重振门楣!
方楚音眼圈倏地红了,“盈盈你有所不知……”
她压低声音,似怕被旁人听了去,“你爹近来总是不归家,昨天好不容易回来,我竟然在他衣襟上闻到胭脂香气……”
沈盈袖今日特意择了身月白云纹的素雅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
闻言轻抬眼帘,唇角弯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母亲何必自扰?”她声音轻柔如春风拂柳,却字字清晰,“父亲便是真在外头有了人,您也该保持体面才是。”
方楚音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沈枝意纤指轻抚袖口绣着的淡菊纹样,语气恬淡如叙常事,“你不是常说,女子当如秋菊,越是风霜加身,越要从容不迫么?”
方楚音愕然抬头,却见女儿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沈盈袖微微侧首,日光在她玉白的面上投下淡淡光晕,更显气质出尘:
“那些女子不过是过眼云烟,娘是正室,若是与她们计较,反倒失了身份。”
她轻叹一声,似有无限惋惜,“你这样惶惶不可终日,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盈盈,你……”
沈盈袖上前一步,执起母亲的手,语气愈发温和,内容却如刀锋般锐利:
“再说了,爹就是真有什么,娘也该从自身寻些缘由。“
“你终日愁眉不展,连妆奁都疏于打理。”她目光在方楚音面上流转,带着几分怜悯,“你这般模样,别说爹是男人,就是女儿瞧着,也觉着比实际年岁老了十岁不止呢。”
她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一面精巧的菱花镜,轻巧地递到方楚音面前:
“娘你瞧瞧,你现在这张脸要怎么留得住爹的心?”
方楚音怔怔地望着镜中憔悴的容颜,手指不自觉地抚上眼角的细纹。
沈盈袖却已翩然转身,语气依旧温和得体:
“要女儿说,娘不如好生修养,便是爹真的再带个妹妹回来,以女儿如今在京中的名声,还怕不能替娘周全么?”
她唇角笑意加深,“横竖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你说是不是?”
方楚音愕然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女儿。
这一席话说得温婉动人,仿佛处处为母亲着想。
却字字如针,扎得方楚音体无完肤。
最刺心的是,这些话大半都是她往日亲自教导女儿的在外面如何装模作样的。
如今却被女儿拿来原样奉还劝解自己,真是痛彻心扉!
方楚音抬手抚上面颊。
指尖触及之处,肌肤不复往日光滑,眼底细纹丛生。
“宇儿!”她倏地转身,抓住沈长宇的衣袖,“快给娘支二百两银子!娘有多久没吃燕窝桃胶了?再这样下去……”
她语无伦次,惶急之色溢于言表。
沈长宇原本带笑的面容顿时一僵:“娘!如今府中银钱都要用在修葺之上,哪还有余钱?”
他压低声音,“难不成要让全家住漏雨的屋子?”
“那就变卖一处铺子!”方楚音几乎是脱口而出,眼中闪着近乎偏执的光,“沈家不是还有几间商铺?卖一间又如何?若是留不住你爹,这家业守着又有何用!”
沈长宇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才低声道:“娘!那些产业是沈家最后的根基,岂能轻易变卖?”
他试图宽慰,“娘,你们夫妻多年,还有我们三个这么有出息的儿子和盈盈这样名满京城的女儿,爹怎么可能不要你,你就别瞎想了,爹这些日子大约是忙于公务所以才回家少,你放心,下次爹回来,我替你提醒提醒他。”
“你们根本不懂!”方楚音甩开他的手,泪珠终于滚落,“女为悦己者容,若是容颜逝去,还有什么能留住他的心?”
她想起从前问儿子要五千两银子添置头面时,他从不曾推诿。
如今却连二百两都不肯给,心中更是凄楚。
就在这时,沈知南耳朵一动,眼睛一亮:
“来了来了!我听见车马声了!”
一听来了,大家都集体侧目往街那边看,谁还在意方楚音的情绪?
少倾。
街角转出来卖豆腐的推车。
“豆——腐——嘞——新鲜的热豆腐——”
推车的老汉慢悠悠地吆喝,走到了沈知南跟前,“官人,新鲜的豆腐。”
“去去去!”沈知南沉脸挥手,“别挡着本公子迎客!”
“吱嘎吱嘎!”
车轱辘碾着地面慢悠悠的离开。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几声窃笑。
沈知南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强自恢复:
“无妨无妨,定是路上有些耽搁,这么大的车队,行进慢些也是常理。”
话音刚落,街角又传来一阵响动。
沈知南立刻重燃希望,踮起脚尖张望:“这次一定是了!”
烟尘飞起。
一群大黄狗奔腾而来,滚在沈知南脚下互咬。
狗毛乱飞,犬吠四起。
沈知南大怒,一脚踢飞一条黄狗,“畜生!滚!”
飞起的黄狗尖叫一声,贴地滚到沈府门前的石狮旁。
狗眼一斜,抬腿就在石狮子前“刺啦”一泡。
众人哄笑声更大了,有人甚至笑得前仰后合。
沈府对面的马车里,沈枝意和云锦笑成一团。
王兴听着车内隐隐约约的笑声,脸色露出会心的笑容。
沈知南额角渗出细汗,却仍不死心,“广厦阁的车队规模庞大,需要清道,这些许耽搁实属正常……”
沈长宇清咳一声,“大哥别急,三弟都去接了,就是慢些到罢了。”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沈知南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切地望去,“这次真来了!”